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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府,听竹轩内。
不同于往日入夜后的宁静,今夜此处却是灯火通明,笑语不断。
范闲、范若若、范思辙,甚至连范建都被范思辙生拉硬拽了过来,四人围坐在一张紫檀木嵌螺钿的方桌前,正在推牌九。
范思辙大呼小叫,范若若掩唇轻笑,范闲神色轻松,偶尔指点一下若若,连素来严肃的范建,眉宇间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柳姨娘坐在稍远些的地方看着,脸上也带着满足的神情。
这幅画面,俨然一派父慈子孝、兄妹和睦的天伦之乐。
喧嚣与热闹被拘禁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仿佛与外间京都的诡谲风云彻底隔绝。
然而,仅一墙之隔的芷衡苑,却是另一番光景。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黄,将范芷的身影拉得细长。
她坐在书案后,并未看书,也未处理事务,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如同一尊沉入阴影中的玉雕。
窗棂极轻地响了三下。
范芷“进来。”
范芷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云袖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闪身而入,迅速关好门窗,脸上带着执行完秘密任务后的凝重与一丝兴奋。
云袖“小姐。”
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云袖“话已经通过张婆子递过去了。”
云袖“东宫那边,反应很快。”
范芷抬眸,眼中没有任何意外。
范芷“说。”
云袖“太子殿下听闻消息后,据说当场砸碎了一只前朝的青玉笔洗。”
云袖禀报道。
云袖“随后立刻召见了詹事府的人,密谈了将近半个时辰。”
云袖“我们的人虽探听不到具体内容,但东宫加强了与几位御史的联络。”
云袖“看样子,是准备在明日朝会上,或者最迟不过这两日,要对二殿下有所动作了,很可能就是针对他‘结党营私、窥伺帝心’的罪名。”
范芷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果然,李承乾沉不住气了。
一点关于范家姐弟的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如此失态。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让太子的怒火,先去烧一烧李承泽那张看似从容的脸。
范芷“做得干净吗?”
范芷问。
云袖“小姐放心,张婆子只当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秘闻,想向东宫卖个好,绝想不到是我们刻意透露。”
云袖“传递过程也绕了三道手,即便二殿下那边有所察觉,也查不到芷衡苑头上。”
范芷点了点头,对云袖的办事能力表示满意。
她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划动着,忽然问道。
范芷“北疆那边……有新的消息吗?”
云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小姐问的是大皇子。她摇了摇头。
云袖“我们的人主要在南边和京都,北疆消息传递不便,之前并未特意关注。”
云袖“小姐是担心……”
范芷没有回答,但眼神中的一丝晦暗泄露了她的心绪。
李承泽那句“大哥在前线似乎受了些伤”如同鬼魅般在她脑中盘旋,真真假假,难以分辨。若是真的……她不敢深想。
范芷“动用我们在军驿的关系,不惜代价,查。”
范芷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范芷“我要知道,大皇子李承儒,究竟是否受伤,伤势如何,何时的事。”
范芷“消息要快,要准。”
云袖“是!”
云袖心中一凛,知道此事关乎小姐心神,不敢怠慢,立刻应下。
就在这时,听竹轩那边传来范思辙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似乎是他赢了牌,紧接着是范若若清脆的笑声和范闲带着笑意的调侃。
这边的寂静与那边的喧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范芷静静地听着那隔墙传来的、属于“家人”的温暖声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身处这繁华安宁的范府,心却仿佛悬在冰冷的钢丝之上,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一面是虎视眈眈、各怀心思的皇子,一面是迷雾重重、牵动她心神的北疆旧人。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旋即消散。
范芷“去吧。”
她对云袖挥了挥手。
范芷“小心行事。”
云袖躬身退下,书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范芷独自坐在孤灯下,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喧闹,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
而她选择的这条路上,注定无人同行,唯有孤影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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