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焕在基地待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几乎不眠不休,查阅了所有能接触到的账目、合同和记录。他的存在像一块冰冷的磁石,让原本因为“成功亏损”而气氛轻松的基地,变得无比压抑。
钱满仓每次从连焕临时办公的房间出来,都像虚脱了一样,抱着他的算盘喃喃自语:“太可怕了……他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细节……连三个月前采购的一批螺丝钉型号和价格都记得……”
郗玖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她既希望连焕能找出点大问题,让她狠狠亏一笔,又担心真的查出什么致命漏洞,导致她的“合规亏损”被系统判定无效,甚至引来更大的麻烦。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
第三天傍晚,连焕终于结束了实地核查,准备离开。
他站在公务飞行器的舷梯旁,依旧是那副一丝不苟、清冷自持的模样。夕阳将他制服的轮廓勾勒出一道金边,却融化不了他周身那股严谨的气质。
“郗女士,”他看向前来“送行”的郗玖,语气平静无波,“初步核查已经结束。感谢您的配合。”
“呃,不客气,应该的。”郗玖心里打着鼓,试探着问,“那……连监察官,我们的账目,问题大吗?”
连焕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懂:“从表面数据看,您的资金流向……非常奇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每一项重大投资,从商业逻辑和短期回报率角度评估,都近乎……荒谬。尤其是这个公园项目。”
郗玖心里一喜!对!就是荒谬!快,得出结论,罚款!
然而,连焕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愣住了:“但是,所有流程手续齐全,资金往来清晰,依法缴纳了相关税款。从纯技术层面,我暂时无法认定其违法或违规。”
他话锋一转,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郗玖,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到答案:“最让我困惑的是,这些看似‘荒谬’的投资,最终却都产生了远超预期的、巨大的间接收益和品牌价值。比如那株植物带来的关注度,比如敖星大人带来的旅游收益……这其中的‘巧合’与‘运气’,或者说……某种我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前瞻性’,令人费解。”
他微微蹙眉,这是郗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属于“困惑”的情绪。
“我的报告会如实记录核查情况。至于最终结论,需要回到总局后进行综合评估。”连焕最后说道,然后转身,步入了飞行器。
舱门缓缓关闭,引擎启动,灰色的公务飞船升空,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郗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连焕最后那番话,在她脑中回荡。
他没能如她所愿直接开出罚单,但他那充满探究和困惑的眼神,比罚单更让她感到不安。
这个税务官,似乎不仅仅是在查账。他更像是一个解谜者,对她这一系列“亏钱”行为背后隐藏的“逻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前瞻性’?”郗玖咀嚼着这个词,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哪有什么前瞻性?她只是想亏钱而已啊!
可是,为什么在别人眼里,尤其是在连焕这种聪明人眼里,她的“作死”行为,却变成了高深莫测的“战略布局”?
看着连焕消失的方向,郗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她发现,想要“合规”地、并且“被认可”地亏钱,似乎比她想象中要难得多。而这个突然出现的税务官连焕,无疑给她未来的“破产之路”,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变数。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