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的话像一块冰,砸在云逍心头,让他刚松下去的神经又瞬间绷紧。他站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看着鬼医走到药架旁,弯腰收拾着刚才被虎爷踹翻的草药,背影佝偻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苏婉儿端着刚熬好的草药走进来,正好听到鬼医的话,连忙帮着解释:“鬼医爷爷,您误会了。云逍他就是个可怜的孩子,家乡遭了灾才逃难过来的,身上哪有什么戾气呀?”
鬼医没抬头,手里的动作没停,干枯的手指捻起一株被踩碎的甘草,轻轻吹掉上面的灰尘,语气平淡:“有没有戾气,我比你看得清楚。”他活了近七十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尤其是在这鱼龙混杂的落风镇,什么样的人身上带着什么样的气息,他一眼就能辨个大概。云逍这孩子看着瘦弱,眼神里却藏着一股没被磨掉的狠劲,那是经历过生死才会有的眼神,不是普通逃难的孩子能有的。
苏父刚服下草药,脸色好了些,也帮着劝:“前辈,云逍这孩子干活勤快,性子也老实,这段时间在药铺里从没惹过麻烦。您就别吓他了。”
鬼医终于直起身,转头看向云逍。他的目光落在云逍脸上,从额头的旧疤扫到他紧抿的嘴唇,又停在他按在腰间的手上——那里藏着什么,他没兴趣知道,但那紧绷的姿态,显然是对他的话很在意。
“我不是吓他。”鬼医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云逍面前,“这落风镇看着平静,暗地里藏着不少龌龊。他身上的那点事,迟早会引来麻烦,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你们,连我这药铺都得跟着遭殃。”
云逍的脸瞬间白了。鬼医的话戳中了他最担心的事——他确实不敢保证黑衣人不会找到这里,更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连累苏父和苏婉儿。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会尽快离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我会尽快走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鬼医没接话,只是转身走到里间,关上了门。药铺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闷,苏婉儿看着云逍低落的样子,连忙安慰:“你别往心里去,鬼医爷爷就是性子古怪了点,其实人很好的。他要是真不想留你,刚才就不会帮你赶走虎爷了。”
苏父也点了点头:“婉儿说得对。前辈虽然嘴上厉害,心里却软着。你先好好养伤,别想太多,至于以后的事,等伤好了再说。”
云逍心里稍微松了些,却还是不敢完全放下心来。他知道鬼医说得对,自己就是个麻烦,留在药铺里,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接下来的几天,云逍干活更加卖力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把药铺前前后后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去后院帮着苏父浇草药、晒药材。苏婉儿教他碾药的时候,他学得格外认真,连最细小的药粉都碾得均匀细腻。晚上,他不再只是偷偷练习《流云诀》的吐纳心法,还会借着油灯的光,翻看苏父放在桌上的草药图谱,把上面的药材名称和药性记在心里——他想多学些本事,就算以后离开药铺,也能靠自己活下去,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任人欺负。
鬼医每天还是早出晚归,背着药篓去山上采药,回来后就待在里间,要么制药,要么看书,很少说话。但云逍能感觉到,鬼医其实一直在留意他。有一次,他帮着苏父抓药,把一味“柴胡”误拿成了“前胡”,刚要包起来,就听到里间传来一声冷哼:“柴胡味苦微寒,治寒热往来;前胡味苦辛凉,主降气化痰,你拿错了。”
云逍心里一惊,连忙换了药材,朝着里间的方向低声说了句:“多谢前辈指点。”
里间没再传来声音,但从那以后,只要云逍在抓药或碾药时出了错,鬼医总会在里间“恰好”开口指点一句,虽然语气依旧冷淡,却让云逍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天傍晚,鬼医从山上回来,背上的药篓里装着不少新鲜的“七叶一枝花”。这种草药清热解毒,对伤口愈合很有好处,云逍之前跟着苏父认过。他连忙上前,帮着鬼医把药篓卸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草药从药篓里拿出来,摊在竹匾上晾晒。
鬼医站在旁边看着他,突然开口:“你之前学过医术?”
云逍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都是婉儿姐和苏伯父教我的,还有前辈您指点的。”
“哦?”鬼医挑了挑眉,“那你认药倒是挺快,记性也不错。”
云逍没敢说这是因为《流云诀》的心法增强了他的记忆力和嗅觉,只是谦虚地说:“就是多记多练而已。”
鬼医没再追问,只是看着竹匾里的七叶一枝花,淡淡地说:“这药对跌打损伤很有效,你拿去些,自己敷在身上的旧伤处。”
云逍心里一暖,抬起头看向鬼医,发现他已经转身走进了里间。他看着鬼医的背影,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些——或许,这位古怪的老人,并不是真的讨厌他。
晚上,云逍拿着鬼医给的七叶一枝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他将草药捣烂,敷在后背和胳膊上的旧伤处,清凉的感觉瞬间传来,之前隐隐作痛的伤口似乎也舒服了不少。他坐在床边,拿出那枚玉珏,借着油灯的光,看着上面的纹路。
这些日子,他除了练习吐纳心法,也开始尝试着按照玉珏上的记载,练习一些基础的运气法门。虽然进展缓慢,但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气息越来越顺畅,力气也比以前大了些。他知道,只有尽快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才能查清灭门的真相。
就在这时,药铺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婉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走了进来:“快趁热吃吧,我爹说你最近辛苦了,给你补补身子。”
云逍接过碗,心里暖暖的:“谢谢婉儿姐,又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苏婉儿笑了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对了,今天我去街上买东西,听人说虎爷最近安分了不少,好像是怕了鬼医爷爷,不敢再来找你麻烦了。”
云逍点了点头,心里对鬼医又多了几分感激。如果不是鬼医,他现在可能已经被虎爷打断了腿,更别说在这里安心养伤、学医术了。
“婉儿姐,鬼医前辈为什么这么厉害啊?”云逍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连虎爷都怕他。”
苏婉儿想了想,说:“我也不太清楚,只听我爹说,鬼医爷爷的医术特别高明,以前救过不少江湖上的大人物,而且他好像也会点武功,只是很少有人见过他出手。镇上的人都很敬重他,连那些恶霸都不敢惹他。”
云逍恍然大悟。原来鬼医不仅医术高明,还会武功,难怪虎爷看到他会那么害怕。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跟着苏父和鬼医学医术,同时勤练《流云诀》,让自己变得更强。
吃完鸡蛋羹,苏婉儿收拾好碗离开了。云逍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很平静。虽然鬼医之前说过他“留不得”,但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安稳。他知道,这种安稳或许不会持续太久,但他会珍惜现在的每一天,努力变强,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保护他、帮助他的人。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药铺的里间,鬼医正坐在桌前,借着油灯的光看着一本旧书。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他早就看出了云逍身上的秘密,只是在等着云逍自己说出来,又或许,他只是在默默观察,想看看这个带着戾气的少年,究竟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