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湿冷的气息刮过山林,刚过正午的天忽然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在头顶堆叠,像极了云雾山灭门那夜的天。云逍踉跄着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身上的粗布衣衫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黏在伤口上,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皮肉,疼得他牙关紧咬。
怀里的《流云诀》上下两部被他用布条紧紧缠在胸口,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纸页的粗糙与玉珏的冰凉——那是林风用性命换来的东西,是云家百年的传承,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比身上的伤口更让他难以喘息。
他不敢停,哪怕双腿像灌了铅,哪怕眼前阵阵发黑,也只能咬着牙往前挪。林风倒下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玄真道长的长剑刺穿林风的肩膀,林风却反手用匕首划伤对方的咽喉;几个黑衣人从背后围攻,林风用身体挡在他逃跑的方向,最后回头时,那双桀骜的眼睛里没有惧色,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托付。
“别回头……活下去……”林风最后那句嘶哑的话,像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了墨叔。同样是为了掩护他逃跑,同样是用生命筑起最后一道屏障。云雾山的悬崖边,墨叔浑身是血,却死死攥着长刀,对着他喊“跳下去”;如今这片树林里,林风又用同样的方式,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雨水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先是稀疏的几滴,很快就变成倾盆大雨,冲刷着山林,也冲刷着他脸上的泪水和血水。雨丝冰冷,落在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雨水模糊了视线,仿佛又回到了灭门那夜——同样的雨,同样的绝望,只是那时他还有墨叔,现在他只剩自己。
“爹、娘、大哥……墨叔……林风……”他喃喃地念着这些名字,脚步却没有停下。他不能倒下,这些人用生命换给他的时间,不是让他沉溺于悲伤的。
雨越下越大,小路变得更加泥泞,他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泥地里。额头磕在一块石头上,瞬间渗出了血,混着雨水和泥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他趴在泥地里,浑身沾满了污泥,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狼狈的狗。
放弃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太累了,太疼了,这条路太孤独了。从云雾山逃出来后,他遇到过温暖——苏婉儿的热粥,鬼医的提点,楚风的援手,青玄的两次相救,林风的舍命相护——可这些温暖总是转瞬即逝,最后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离别和无尽的仇恨。
他想起苏婉儿在药铺里给他敷药时的样子,轻声嗔怪他“太傻”;想起青玄戴着青铜面具时那双淡漠的眼,却在他中毒时悄悄留下解毒的草药;想起楚风在醉仙楼里笑着给他倒茶,说“咱们也算半个同道中人”;想起林风把《天衍心经》递给她时,眼神里的郑重……
这些画面像一束束微光,穿透了厚重的雨幕,照进他的心里。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泥地里。不行,不能放弃。他不仅是为了自己活,更是为了这些人活——为了苏婉儿不再被牵连,为了青玄的仇家能被查清,为了楚风的信任不被辜负,为了林风的牺牲不白费,更为了云家上下几十口人的血海深仇。
他撑着地面,一点点爬起来。身上的泥污更多了,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疼得他直抽冷气,可他的眼神却渐渐变得清明而坚定。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辨明方向,再次迈开脚步,朝着楚家的方向走去。
雨水冲刷着山路,留下一道道水痕,像是在为他的独行刻下印记。他的身影在雨幕中越来越小,却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执拗,一步步穿梭在山林间。没有同伴,没有援手,只有雨声为伴,只有仇恨和信念支撑着他,在这条孤独的复仇路上,艰难地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雨渐渐小了,天也彻底黑了下来。他终于走出了山林,远远望见了楚家所在的城镇轮廓。他松了口气,脚步却更加谨慎——经历了林风的牺牲,他知道,危险可能藏在任何地方。
他找了个破庙躲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着楚家庄园走去。越是靠近,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往日里人来人往的楚家大门,今天却异常安静,连门口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
他加快脚步,冲到大门前,心脏猛地一缩——朱红色的大门被人踹开,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灯笼和兵器,还有一片片暗红色的血迹,刺眼得让他不敢直视。
“楚风!楚族长!”他嘶吼着,冲进了楚家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