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意难去
Chapter01 桂雨初逢
——
旧区的转角，一棵桂花树斜斜探出墙外。树比老屋高，枝叶却低，像要把整条街都揽进怀里。树下悬着一块老杉木店招——「一寸桂」，漆面剥落，只留淡金残痕。
下午四点，日色被云磨得昏软，风里带着将落未落的潮味。宋迟岸把自行车锁在树脚，拍了拍后座沾到的雨粉，推门进去。
门内风铃叮当，声音轻薄，像提醒来客脚步别重。
店里窄而深，四壁是原胚木架，一排排颜料管列成彩虹；穹顶开了方天窗，光从那儿漏进来，落在最里侧一张半人高的画布上。画布纯白，只打了极淡的星图底稿。
“迟岸？来得正好。”店主顾吟从柜台后探头，手里还攥着一把狼毫，“帮我顶一晚，我得去工厂盯装裱。橱窗那幅没干，别让人碰。”
宋迟岸把背包搁在柜脚，抬眼笑：“放心，我守店。”
顾吟把钥匙抛给她，风风火火走了。门再度合上，风铃余音摇晃，像替谁把话咽回喉咙。
同一时间，一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桂花树下。
——许听澜
他刚下车，衬衫袖口被雨雾打湿，深色布料贴着手腕，像冷色的墨。伞面微抬，他看向那块旧招牌——「一寸桂」。
出版社把地址发给他时，只说：“插画师驻场，你去踩个点，看能不能合作。”
他原本没打算亲自来，可编辑发来对方的草稿——一幅桂花星图，留白恰好 1 厘米，像极了他正在写的第 13 万字——那 1 厘米，是主角永远跨不过的时间裂缝。
于是，他来了。
风铃再响。宋迟岸正在给橱窗画加固，闻声回头。
雨气先于人进来，带着青桂花被雨水碾开的甜凉。门口的光被伞面遮去一半，伞沿微抬，露出许听澜的肩和颈——像一段冷白石膏，忽然被天光推到她面前。
她愣了半秒，声音卡在喉咙，半晌才挤出礼貌的一句：“欢迎，要买颜料还是看画？”
“都不是。”许听澜收伞，挂到门边，“出版社委托，来谈合作。”
他抬眼，目光掠过她耳后的 0.5 mm 中性笔，又掠过橱窗那幅未干油彩，最后落在她脸上——像把关键词一秒归档。
宋迟岸被他看得一瞬局促，手背到身后，在围裙上蹭了蹭颜料：“这边请。”
她领他走到星图前。画布纯白，淡金桂花旋转成漩涡，中心留 1 厘米空白，像被谁按下暂停键。
许听澜伸手，指尖悬在空白上方 ，没有真的触碰：“这 1 厘米，有名字吗？”
“叫『1 秒』。”宋迟岸答得轻，“光走三十万千米的时间，也是心跳漏一拍的长度。”
他眸色微动，像被某个遥远句子击中。
“我新的长篇小说，刚好差 1 厘米留白。”他说，“合作么？你画插图，我写文字，各占一半。”
宋迟岸怔住。半晌，她点头：“可以，但我有要求——出版前，不得改动我的留白。”
“成交。”
他伸手，她回握。掌心相贴的一秒，窗外桂花树恰被风吹得轻颤，细花落在两人脚边，像给时间撒了碎金。
握完手，许听澜想抽回，却发现袖口被颜料蹭到——淡黄，星图边缘的桂花色。
“抱歉。”宋迟岸连想去拿纸巾。
“不用。”他低头看那一点污迹，像看见一枚暗扣，“让它留着吧。”
话音刚落，天窗上传来滴答声。雨来了，细且密，像有人在屋顶轻撒钢珠。光线瞬间暗了半度，桂花香气被雨水蒸得愈发浓烈。
宋迟岸跑去关窗，许听澜侧身让开。狭窄过道里，两人背脊相擦，体温隔着薄衫交换了 0.1 秒，又迅速分开。
窗阖上，雨声隔绝。店内只剩灯泡暖黄，与颜料气味交织。
雨停前，谁都没再说话。宋迟岸回到柜台，用 0.5 mm 笔在本子上写接待记录：
“许听澜，小说家，合作插画，留白 1 秒。」 ”
笔锋收住那刻，她忽然想起高中操场——1000 米终点，自己差 1 秒就能追上的他。
她抬头，许听澜正俯身看颜料架，侧颜被灯打出一道锋利剪影。心跳无端漏一拍，像被谁悄悄按下秒表。
——原来 1 秒可以这么长。
二十分钟后，雨歇。许听澜撑伞出门，背影被路灯拉长，一路延伸到桂花树根。
宋迟岸立在门口，看他上车，看车门合拢，看车灯消失在街角。
风铃余音晃荡，她低头，发现门槛外落着一枝新鲜桂花——不知风何时折下，也不知谁该拾起。
她弯腰捡起，指腹沾到微凉雨意。
那一秒，故事开始。
——第一章 桂雨初逢 ·完——
作品两三事
——关于《风过意难去》的零星注脚
一、名字
原先这本书的名字叫《一秒的桂花》，后来我觉的“秒”太冷，像实验室里面的计时器；“桂花”又太甜，像童年蜜糖。于是把计量单位扔掉，只留下风——风过了，爱意没过去，嗯，就是这个名字了。
——《风过意难去》
二、数字
小小的提示， 全书暗扣“1”，1000 米差 1 秒，屋顶投影留 1 厘米白，遗作落款只写“1”。
问：那为什么不是别的数字呢？比如“12”……
作者答：因为“1”是起点，也是终点，一笔写完，收不回。
三、画
宋池岸总是画不好桂花味，总把黄色的颜料调得太冲。交稿之前，她去校门口折了一枝桂花，吧桂花插在一次性杯里，让花瓣自己掉进调色盘。于是那一页的油彩自带落花残边，像被时间啃过的痕迹。
四 、彩蛋
番外里，他们很幸福的哦！
你可以折一个纸飞机看看。
——纸飞机飞得出去，就是 HE；飞不回来，也算 BE 的补偿。
五、作者私话
写草稿最后一章的时候，那天，楼下桂花正好落了一地。我就下楼，我蹲下去捡，发现怎么也凑不成完整一朵——忽然就懂了
——原来错过不是暴雨，是余生漫长的回南天。
——风过了，意难去；故事写完，香气还在键盘缝里，一敲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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