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的夏深得沉郁,蝉鸣撕扯着闷热的午后。陆清辞倚在窗边,指尖抚过臂上箭伤结痂的疤痕。那日顾长风救下她后,这别院便如精致的牢笼,内外皆是萧玦的亲兵。
“王妃,该用药了。”侍女捧着安胎药进来,眼神闪烁。
陆清辞瞥见她袖口一点未干的血迹,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碗:“今日怎是你来?素云呢?”
侍女手一颤:“素、素云家中急事,告假了。”
药气氤氲中,陆清辞闻到了一丝极淡的异样。她作势要饮,忽然手一滑,药碗在地上摔得粉碎。
“再去煎一碗来。”
侍女匆匆退下后,陆清辞从枕下取出银簪,探入地上药渍。簪尖顷刻泛黑。
她望着那点黑色,忽然想起昨日谢明远冒险传来的消息:“军中生变,王爷遇刺。”
原来这场局,从一开始要的就是他们父子二人的性命。
夜深时,骤雨突至。陆清辞被雷声惊醒,发现窗外人影幢幢。她握紧袖中暗卫令,听见房门被轻轻推开。
“别点灯。”是顾长风的声音。他浑身湿透,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王府被围了,摄政王要以谋逆罪拿您。”
闪电划破黑暗,映出他苍白的脸:“王爷在北疆确实遇刺,但性命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
“刺客身上搜出了陆家的信物。”
陆清辞轻笑出声:“果然如此。”她起身点亮烛火,在妆匣底层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把这个交给王爷。”
顾长风接过信,目光复杂:“您不问问,我究竟是谁的人?”
“重要吗?”她凝视窗外雨幕,“只要此刻你是来救我的,就够了。”
他忽然单膝跪地:“末将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但......”他顿了顿,“王妃若信我,今夜就随我离开。”
雨声中夹杂着兵甲相击的声响,追兵已至院外。陆清辞抚上小腹,感受到轻微的胎动。
“好。”
别院后门早已备好马车。就在他们即将上车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顾长风挥剑格开,第二箭却直取陆清辞心口。
电光石火间,一个青影闪过,谢明远挡在她身前。箭矢没入他肩胛,鲜血瞬间染透青衫。
“快走!”他推开她,转身迎向追兵。
马车在雨夜中疾驰。陆清辞回头望去,别院已陷入火海。顾长风驾着车,声音嘶哑:
“谢先生不会有事的,他安排了接应。”
她忽然问:“你早知道华阳要动手?”
“猜到几分。”他抹去脸上雨水,“但没料到她会选在今晚。”
“因为今晚王爷遇刺的消息就会传回金陵。”陆清辞淡淡道,“她要在王爷‘死讯’传来前,坐实我的罪名。”
马车突然急停。前方官道上,华阳郡主亲自带着禁军拦路。她撑着油纸伞,笑靥如花:
“三妹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要畏罪潜逃?”
陆清辞缓缓下车,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裙:“郡主连今夜暴雨都算准了,真是用心良苦。”
“妹妹过奖。”华阳亮出圣旨,“奉旨擒拿逆党,妹妹若束手就擒,或可留你腹中胎儿全尸。”
顾长风拔剑挡在陆清辞身前:“郡主三思。”
“顾将军,”华阳轻笑,“你当真要为了这个前朝余孽,背叛栽培你多年的摄政王?”
雨水顺着陆清辞的脸颊滑落。她忽然从怀中取出那枚金石,在闪电映照下,金石泛着冰冷的光泽。
“郡主可认得此物?”
华阳脸色微变:“不过是个玩物......”
“这是当年陛下赐婚的信物。”陆清辞高举金石,“见金石如见陛下,郡主是要抗旨吗?”
禁军一阵骚动。华阳咬牙:“拿假信物糊弄谁?陛下从未赐过这等东西!”
“是吗?”陆清辞缓缓转动金石,底部露出一个极小的御印,“那这个,郡主可认得?”
御印在闪电中清晰可见。华阳踉跄后退,就在这刹那,顾长风突然吹响哨箭。
四周山林中顿时杀出无数黑衣暗卫。混战中,陆清辞被人护着退往密林。她最后回头时,看见华阳怨毒的眼神,和顾长风为她挡下一箭的背影。
三日后,北疆大营。
萧玦看着案上那封泛黄的信,指节发白。信是陆清辞母亲临终所书,写明了当年摄政王如何构陷陆家,又如何逼死她姨母永嘉长公主。
“王爷,”重伤的顾长风跪在帐中,“王妃现在很安全,但......她让末将问您一句话。”
“说。”
“金石可还作数?”
萧玦猛地攥紧拳头,伤口崩裂渗出血色。他想起离京前夜,陆清辞在书房对他说:
“王爷若信我,就以金石为誓。他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信我这一次。”
帐外传来急报:摄政王已控制金陵,拥立幼帝,诏告天下镇北王勾结前朝余孽,举兵谋逆。
萧玦缓缓起身,取出随身携带的另一半金石。
“传令三军,即日拔营。”
“王爷要回师金陵?”
“不。”他将两半金石合而为一,“去接本王的王妃。”
与此同时,深山古寺中,陆清辞望着初升的朝阳,轻轻抚过腹中胎儿。
檐下风铃轻响,仿佛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