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四年的第一场雪轻轻覆盖了姑苏城，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静谧的银装。而在拙政园的正殿内，卫珩在禅让坛上接受了百官的朝拜，正式登基，国号“景和”。陆清辞站在丹陛东侧，目光平静地望着卫珩接过传国玉玺，心中思绪翻涌。
卫珩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便是册封陆清辞为“镇国夫人”，赐予金印紫绶，允许她参议朝政。谢明远在她身后低语：“夫人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陆清辞望着手中金印，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这金印的规制，竟与当年萧玦给她的那枚虎符如出一辙。
新朝初立，百废待兴。陆清辞搬进了卫珩赐予的府邸，却在入府当夜，在书房暗格里发现了一叠密信——全是这三年来，卫珩与北朝官员往来的证据。“他比我们想的更深。”谢明远检查着信上火漆，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连萧玦的户部尚书都是他的人。”
陆清辞抽出一封信，目光凝在落款处的桃花印鉴上：“这些信不是卫珩写的。”谢明远微微一愣：“那是？”陆清辞轻点印鉴，语气平静却透着锐利：“华阳。她果然还活着，而且一直与卫珩有联络。”
窗外忽然传来异响，谢明远闪身而出，很快押着一个黑衣人进来：“是北朝的探子。”黑衣人狞笑：“陛下有旨，若见夫人，格杀勿论！”陆清辞缓步上前，突然扯下黑衣人袖口，露出手臂上的一道旧疤：“顾将军，别来无恙。”
黑衣人身体一僵，卸去易容后，顾长风疲惫的面容显露出来。陆清辞轻声问：“萧玦派你来杀我？”顾长风沉默片刻，忽然单膝跪地：“北朝……要乱了。”他取出密报，上面记载着萧玦近日的疯狂之举：诛杀劝谏的大臣，强征十五岁以上男子入伍，甚至动用国库修建祭坛，说要“召回亡魂”。
陆清辞抚过密报上熟悉的字迹，忽然问：“他可是在服用丹药？”顾长风愕然：“夫人如何得知？”她没有回答，只将密报凑近烛火。火光跃动间，她想起母亲留下的医书里，记载着一种能令人产生幻觉的丹药——正是当年摄政王用来控制先帝的方子。“华阳给他的丹药。”她轻声道，“她是要让他自取灭亡。”
腊月二十三，小年。景和朝的第一次大朝会上，陆清辞提出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令，却遭到以老太傅为首的旧臣反对。“与北朝迟早必有一战，此时减税，军费从何而来？”老太傅须发皆白，语气激昂。
卫珩端坐龙椅，目光投向珠帘后的陆清辞。她缓缓起身：“北朝如今内忧外患，萧玦众叛亲离，此时用兵才是下策。”“妇人之见！”老太傅冷笑，“北朝再乱，兵力犹在。若等他们缓过气来……”“那就让他们缓不过气来。”陆清辞取出奏本，“臣请颁布《劝农令》，奖励垦荒；颁布《平准令》，稳定物价；颁布《求贤令》，广纳人才。三年之内，必使江南富庶，天下归心。”
朝堂上一片哗然。这些政令条条针对北朝软肋，若真施行，不出一载，北朝百姓必将南逃。卫珩终于开口：“准奏。”
退朝后，卫珩在御书房等她：“今日之事，夫人可有把握？”“陛下是问政令，还是问北朝？”陆清辞抬眼看他，“或者是在问，华阳郡主的事？”卫珩执笔的手微微一颤，墨点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灰暗。“她都告诉你了？”“她告诉我，你与她早有婚约。”陆清辞语气平静，“三年前我‘死’后，是你助她逃离北朝。”
窗外风雪更急，吹得窗棂作响。卫珩放下笔，走到她面前：“若我说，我与她合作，只为光复河山……”“陛下不必解释。”她后退半步，“清辞只问一句：当日拙政园中，陛下可曾真心想要护我母子周全？”他沉默良久，轻声道：“那孩子……长得像他。”一句话，道尽所有。
除夕夜，新朝皇宫张灯结彩。陆清辞称病未赴宫宴，独自在府中教导孩子识字。孩子已经会写“山河”二字，握笔的姿势像极了那个人。“娘，爹爹是什么？”孩子忽然问。她执笔的手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三年了，这是孩子第一次问起父亲。
窗外传来更鼓声，混着遥远的爆竹声响。在这万家团圆的夜里，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江南雨日，有人对她说：“金石为聘，山河作证”。
谢明远匆匆而来，神色凝重：“北朝有变。萧玦三日前昏倒在太庙，醒来后……性情大变。”“如何大变？”“他下令释放所有囚犯，罢免贪官，甚至……开仓放粮。”谢明远递上密报，“探子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陆清辞展开密报，上面详细记载着萧玦近日的言行。不再暴戾，不再疯狂，反而变得清明理智，仿佛回到了当年那个励精图治的镇北王。最令她心惊的是，他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一枚断裂的金石供在案头，说：“朕要接皇后回家。”
她缓缓合上密报，指尖冰凉。这不是丹药的效力，也不是装疯卖傻。这是回光返照——母亲医书上记载的，将死之人才有的征兆。
“备车。”她突然起身，“我要进宫。”
雪夜长街，马车疾驰。陆清辞望着窗外飞雪，忽然对谢明远说：“若我此行不归，你带孩子去蜀中，永远不要再回中原。”
皇宫渐近，巍峨宫门在雪夜中如同巨兽。而她知道，这场延续了四年的棋局，终于到了最后一子。
卫珩独自站在殿前等她，龙袍在风雪中翻飞。“你终于来了。”他向她伸出手，“陪朕下一局棋如何？”棋盘上，黑白子厮杀正酣。就像这天下大势，就像他们每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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