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的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矮房，再到成片的农田，熟悉的城市轮廓渐渐消失在雨雾里。舟苑沁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怀里紧紧抱着书包，里面的阿泽速写纸和合同原件被塑料袋层层包裹，却还是挡不住车厢里的潮气，指尖能摸到塑料袋内壁的水珠。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删除联系方式时的残影——文琳君的号码最后一条是“去乡下了”，章夏染的是“手好疼”，周希禾的是“康复中心见”，昭言洁的是“妈妈没事了”。这些曾经的牵挂，现在都成了不敢触碰的伤口，她甚至不敢开机，怕看到秦峰的人发来的威胁短信，更怕看到朋友们的坏消息。
汽车行驶到中途服务区，舟苑沁下车买热水。刚走到便利店门口，就看到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翻看乘客名单，其中一个手里拿着的照片，正是她的侧脸——秦峰的人追来了！她赶紧低下头，把围巾往上拉，遮住半张脸，假装买面包，耳朵却紧紧盯着他们的对话：“那个女的肯定在这辆车上，秦总说找到她，一定要把合同原件拿回来，顺便‘处理’掉。”
心脏狂跳，她抓起面包和热水，快步回到车上，刚坐下，汽车就启动了。透过车窗，她看到那两个男人发现车走了，正往自己的黑色轿车跑，心里刚松一口气，却突然想起——书包外侧的口袋里，还放着周希禾给的相册，封面上有她的名字！
她赶紧拉开书包，把相册拿出来，指尖发抖地翻开——里面的照片大多是612宿舍的日常，文琳君在阳台晾兔子玩偶，夏竺𠗂在书桌前画画，章夏染对着电脑皱眉，昭言洁在整理文件，周希禾举着相机对着镜头笑。最后一页，是一张她自己的照片，周希禾偷拍的，她正对着画板调色，嘴角带着笑。
眼泪掉在照片上，她狠狠心，把相册塞进便利店的垃圾桶里——这本承载着所有回忆的相册，现在成了可能暴露她身份的“炸弹”。看着垃圾桶的盖子合上，她像失去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心里空落落的，只剩下怀里的速写纸和受潮的合同，提醒她曾经的存在。
汽车继续前行，雨越下越大。舟苑沁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时，书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忘了手机没关机，只是调了静音。她赶紧掏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备注是“林学长”，顾北临的室友！
她手抖着点开短信：“舟同学，我是林学长，顾北临被秦峰的人打得脾破裂，现在在市一院重症监护室，还没脱离危险。秦峰的人逼我说出你的去向，我没说，但他们查到你坐了长途汽车，往西边走了，你别停，一直走，别回头。另外，阿泽之前给我的U盘，里面有砺石的交易录音，我藏在学校老画室的储物柜里，密码还是612，可惜我现在被盯着，拿不出来，你也别回来拿了，保命要紧。”
短信后面还附了一张顾北临在ICU的照片，他浑身插着管子，脸上满是伤痕，曾经阳光的男孩，现在毫无生气。舟苑沁的手猛地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又裂了一道缝，像她此刻的心，碎得再也拼不起来。
顾北临的重伤，林学长的提醒，秦峰的追查，还有怀里受潮的合同——她打开塑料袋，拿出合同原件，果然，边缘的字迹已经模糊，秦峰爸爸的签名和广告公司的盖章，都晕成了一片墨团，只剩下“砺石集团”四个字还能看清。这最后的证据，也快没用了。
汽车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停下，舟苑沁决定在这里下车——她怕再往前走，会把秦峰的人引到更偏僻的地方，连累无辜的人。小镇的雨很大，她没带伞，只能顶着书包往镇里走，雨水打湿了头发和衣服，冷得她牙齿打颤。
她找到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馆，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她可怜，给她便宜了十块钱。进了房间，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速写纸和合同放在台灯下烤，希望能让合同上的字迹清晰一点。可烤了半天，字迹不仅没清晰，反而更模糊了，最后只剩下“盗用作品”几个字还能辨认。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坐在冰冷的床沿，看着窗外的雨，突然想起开学时，她们六个在宿舍里煮火锅，文琳君不小心把辣椒溅到夏竺𠗂的画纸上，夏竺𠗂笑着说“没关系，正好当红色颜料”；周希禾拿着相机，拍下她们抢火锅丸子的样子；昭言洁在旁边整理画具，章夏染在调电脑里的照片——那些热热闹闹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却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是条匿名短信，只有一句话：“昭言洁妈妈被秦峰的人逼得跳河，现在在医院抢救，昭言洁为了救妈妈，签了和解协议，再也不碰证据了。”
舟苑沁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趴在床上哭起来。昭言洁，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对抗秦峰、说“就算只剩两个人也要走下去”的女孩，终究还是为了妈妈，放弃了所有。她想起昭言洁留下的画具箱，里面的画笔和颜料，现在可能已经被昭言洁扔掉了，就像扔掉曾经的自己。
哭累了，她起来收拾东西，决定第二天继续往西走，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她把受潮的合同扔进垃圾桶，只留下阿泽的速写纸，贴身放着——这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她脱掉湿透的外套，发现口袋里还藏着一枚小小的校徽，是她之前摘下来攥在手里的，上面的“视觉学院”四个字已经被雨水泡得模糊。
她把校徽放在手心，轻轻摩挲着，突然想起阿泽画的“612”，想起周希禾的相机，想起夏竺𠗂的画笔，想起章夏染的键盘，想起文琳君的兔子玩偶，想起昭言洁的文件袋——这些曾经陪伴她的东西，现在都没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小镇，在冰冷的雨夜里，不知道明天要去哪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敲在窗户上，像在为612宿舍的散场而哭。舟苑沁把校徽也扔进垃圾桶，和合同一起，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诀别。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朋友们的笑脸，却又很快被他们受伤、绝望的样子取代。
她知道，这场对抗，她不仅输了，还失去了所有。曾经的612宿舍，曾经的梦想，曾经的自己，都留在了那个熟悉的城市，留在了那场冰冷的雨里，而她，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和遗憾，继续逃亡，走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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