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的车轮撞击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单调而沉闷，像敲在舟苑沁的心上。她缩在硬座角落，怀里紧紧捂着内衣口袋里的速写纸，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丢了这最后念想。对面座位上，一对母女正翻看相册，小女孩指着照片里的银杏笑：“妈妈，这树和我们学校的一样，上次我们和同学一起拍了照呢！”
舟苑沁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速写纸。曾经，她们也在银杏树下拍照，周希禾举着相机，文琳君抱着兔子玩偶，夏竺𠗂手里还拿着没画完的速写本——那些画面和眼前母女的笑脸重叠，又瞬间破碎，只剩下尖锐的疼。
她别过脸，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却没一点暖意。手机早就关机了，她从书包里翻出一块没电的充电宝，反复摩挲着外壳上的涂鸦——是章夏染之前帮她画的小雏菊，现在颜料已经剥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她们快要消失的回忆。
“麻烦让让。”一个穿灰色外套的男人从过道走过，手里拿着一杯热水，路过舟苑沁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眼神扫过她的书包，然后匆匆往前走了。舟苑沁的心突然一紧——那个男人的眼神，和秦峰的手下一模一样，都是带着打量和警惕的目光。
她赶紧把书包往怀里拢了拢，假装睡觉，眼角的余光却盯着男人的背影。男人走到车厢连接处，拿出手机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几个字飘进舟苑沁的耳朵里：“目标在12车厢，穿深色外套，背着黑书包……对，盯着她，别让她跑了。”
秦峰的人还是追上了！舟苑沁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车厢里人多，他们不敢直接动手，肯定是想等火车到站，在站台上下手。她想起之前杂货店阿姨说“邻市有去南方的火车”，现在必须在下一站下车，换乘其他车。
火车缓缓驶入一个小站，广播里响起到站提示。舟苑沁抓起书包，趁着男人还在打电话，压低帽子，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往车门挤。男人察觉到动静，挂了电话就追上来：“站住！别跑！”
她不敢回头，拼命往车门挤，周围的乘客纷纷侧目，有人抱怨“怎么回事啊”，却没人敢拦。她冲下车，站台风很大，吹得她睁不开眼，只能凭着感觉往出口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快要冲出站台时，一个穿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拦住她：“姑娘，你的票呢？”
男人追上来，抓住她的胳膊：“终于抓到你了，跟我们回去见秦总！”舟苑沁挣扎着喊：“他是坏人！他要绑架我！”工作人员愣了一下，看向男人：“你是谁？她是你什么人？”男人刚要说话，远处传来警笛声——是火车站的巡逻警察听到动静赶来了。
男人脸色一变，松开她的胳膊，转身往站台另一边跑，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工作人员松了口气：“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报警？”舟苑沁摇摇头，喘着粗气：“不用了，谢谢叔叔，我没事。”她不敢多留，赶紧买了一张去南方小镇的车票，匆匆登上另一辆火车。
这辆火车更小，只有三节车厢，乘客大多是返乡的老人。舟苑沁坐在靠窗的位置，心脏还在狂跳，怀里的速写纸被攥得发皱，纸角甚至被指甲戳出了小洞。她小心翼翼地把速写纸拿出来，想抚平褶皱，却发现纸背的字迹又模糊了些，“王记者”三个字也快要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邻座的老人拿出手机，正在刷本地新闻，标题赫然是“砺石集团捐赠千万助学，秦总现身校园，获师生称赞”。舟苑沁的目光落在新闻配图上——秦峰穿着西装，站在视觉学院的校门口，身边是副院长，两人笑得一脸灿烂，背景里的公告栏上，还贴着之前污蔑她的海报痕迹。
多么讽刺。她被逼得四处逃亡，朋友们流离失所、身受重伤，而始作俑者却成了“慈善家”，受万人称赞。舟苑沁的眼泪掉在速写纸上，晕开了“612”三个字，像把她们的约定彻底泡在了泪水里。
老人察觉到她的情绪，把手机收起来，递给她一个馒头：“姑娘，是不是遇到难事了？吃点东西吧，人活着，总会有办法的。”舟苑沁接过馒头，咬了一口，干硬的馒头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只能一边哭一边喝水。
火车行驶到傍晚，终于抵达南方小镇。这里气候潮湿，空气里满是草木的味道，和之前的城市截然不同。舟苑沁找了一家简陋的民宿，老板娘是个聋哑人，只会用手势和她交流，递给她一间靠后的小房间，房间窗户对着一片竹林，很安静。
她把书包放在桌上，拿出速写纸，想找个东西压平，却发现速写纸的边缘因为之前的汗水和泪水，已经开始破损，“612”的“2”字缺了一角，像她们破碎的宿舍，再也凑不齐六个完整的人。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海里全是朋友们的消息——顾北临走了，夏竺𠗂断了指，周希禾放弃了相机，昭言洁签了协议，文琳君断了联，章夏染的手还在疼。这些消息像针一样，扎得她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就在这时，民宿老板娘敲门，递过来一个包裹，说是刚才一个男人放在前台的，指名要给她。舟苑沁的心猛地一沉，打开包裹，里面是一部新手机，还有一张纸条，是林学长发来的最后留言，用铅笔写的，字迹潦草：“我被秦峰的人抓住了，他们逼我写你的下落，我没写。这部手机里有阿泽U盘里的录音备份，是我偷偷拷贝的，你找机会发给外地媒体。还有，章夏染的手没保住，截肢了，她爸爸把她嫁给了一个老男人。昭言洁被砺石安排在公司当清洁工，再也不能碰文件了。”
包裹里还有一张照片，是章夏染穿着红嫁衣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荡荡的袖口别在腰间，曾经灵活敲键盘的手，只剩下光秃秃的胳膊。舟苑沁看着照片，再也忍不住，抱着包裹哭起来，哭声被窗外的竹林风声掩盖，像一只受伤的兽，在黑暗里独自舔舐伤口。
她打开新手机，里面果然有录音文件，播放时，秦峰爸爸和张副市长的对话清晰传来，还有他们盗用作品的交易细节。这是最后的证据，是林学长用自由换来的证据。可她看着手机，却没有一点勇气发给媒体——之前的王记者被抓，顾北临去世，林学长出事，她怕再连累其他人。
她把手机关机，藏在床底的缝隙里，把照片和纸条夹在速写纸里。窗外的天彻底黑了，竹林里传来虫鸣，却衬得房间更加安静。舟苑沁抱着速写纸，躺在床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她知道，自己手里握着最后的希望，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曾经的612宿舍，已经彻底变成了悲剧，每个曾经怀揣梦想的人，都被现实磨成了最不堪的样子。而她，拿着这最后的证据，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陌生的小镇，抱着破碎的回忆，在黑暗里迷茫地等待，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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