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鬼门开。
白栖迟蹲在乱葬岗边缘,指尖灵巧地修补着一只纸马的断腿。夜风呜咽,卷起地上未烧尽的纸钱,在她脚边打着旋。她拢了拢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裙,将最后一点浆糊抹匀。
“好了,”她轻声对那纸马说,像是怕惊扰了周遭的寂静,“下次跑慢些,别再摔着了。”
纸马空洞的眼眶对着她,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白森森的光。
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刮来,比先前任何一阵都要猛烈,带着刺骨的寒意。白栖迟下意识按住裙摆,却见那刚修好的纸马被风卷起,轻飘飘地朝乱葬岗深处滚去。
“等等!”她起身去追。
纸马在坟茔间跳跃,白栖迟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赶。
枯枝划破了她的手臂,渗出血珠,她也顾不上。这纸马是明日王婆婆要烧给亡夫的,可不能丢。
追到一片荒芜的坡地,风忽然停了。纸马落在一个孤零零的土包前,不动了。
白栖迟喘着气,正要上前,却猛地顿住脚步。
四周不知何时,飘起了点点幽绿的鬼火。
它们不像寻常鬼火般漫无目的地漂浮,而是缓缓汇聚,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那轮廓逐渐清晰,是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墨色长发在风中轻扬,身姿飘逸得不似凡人。
白栖迟的心脏骤然收紧,她见过许多鬼魂,但从未有过如此……令人心悸的感觉。
那女子周身笼罩着一股沉寂而强大的气息,既非寻常游魂的怨戾,也非厉鬼的凶煞,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被时光磨砺过的苍凉。
女子转过身,面容在绿光中若隐若现,眉目如画,是那种旧式画轴里走出的古典美人,只是眼神空茫,没有任何焦点。
她朝白栖迟伸出手,指尖苍白,几乎透明。
白栖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那手越来越近,冰凉的指尖眼看就要触到她的额头——
一股陌生的记忆碎片猛地撞入脑海!
炽热的火焰,撕心裂肺的哭喊,木梁坍塌的巨响,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以及一个模糊的、被火舌吞噬的身影……
触感一瞬即逝。
女子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重归寂静,只有鬼火零星飘散,仿佛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白栖迟腿一软,跌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她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地上,那纸马安静地躺着,旁边,多了一样东西。
半块玉珏。
质地温润,边缘圆滑,像是被人摩挲过无数次,断裂处参差不齐,上面用古体刻着一个清晰的“星”字。
白栖迟颤抖着拾起它,玉珏触手生温,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却顺着指尖蔓延到她心里。
那夜之后,纸扎店的平静被打破了。
每当子时更响,店外那盏为孤魂引路的白纸灯笼便会无风自动,轻轻摇曳。
她来了。
那个素衣女子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店外,也不进来,只是隔着窗,静静看着白栖迟在里面忙碌。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却让白栖迟如芒在背。
起初,白栖迟怕得要命,每次那身影出现,她都会立刻屏住呼吸,缩在柜台后,手里紧紧攥着辟邪的铜钱,心里默念师父教过的安神咒,可那女子从不靠近,也不离开,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像,固执地立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