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下

黎明前的雨终于停歇，留下了一个被雨水冲刷过的世界，但这个世界的破败却更加显眼。泥泞的道路上，四人小队沉默地行进着，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早晨显得格外沉重。昨夜无线电里的对话，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沉重。

接近中午时分，他们终于爬上了那段残破的高架路。当他们的视线越过前方低矮的建筑群时，传说中的城南安全区，终于赤裸地展现在他们眼前。那不是希望，那是一幅地狱与秩序的诡异混合体。

一道由沙袋、废弃车辆和粗糙焊接的钢板组成的巨大围墙，蜿蜒横亘，将一片区域勉强圈了起来。围墙之上，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巡逻，冰冷的枪口对着墙外。而围墙之外，才是真正的震撼所在。

密密麻麻的帐篷、窝棚、甚至只是用塑料布搭成的遮蔽物，如同溃烂的疮疤，蔓延出数公里远。这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难民聚居区，空气中混杂着粪便、垃圾和绝望的气味。无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幸存者蜷缩在泥地里，如同等待施舍的乞讨者。

而在安全区唯一的入口——一个由重型卡车和铁刺网构成的狭窄通道前，景象更为触目惊心。长长的、混乱的人龙排了出去，看不到尽头。入口处，并非想象中的登记与救助，而是交易。

几名穿着混杂了军服和掠夺来衣物、手持自动步枪的守卫，粗暴地检查着试图进入者携带的物资。一个男人苦苦哀求，他的半袋米显然不够“入场费”，被守卫一脚踹开，物资被强行没收。一个女人试图用身体换取进入的机会，被守卫嬉笑着推开，跌坐在泥泞中。

哭声、哀求声、守卫的呵斥与鞭打声，构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这……这就是安全区？”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紧紧抓住阿明的手臂。阿明脸色惨白，看着自己几乎空无一物的背包，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已经简单包扎但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一种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

陈默和林薇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前的景象，比无线电里听到的更加直观，更加残酷。这里没有秩序，只有赤裸裸的弱肉强食。所谓的“安全区”，只是一个被武装保护起来的资源集中营，围墙内外，是两个世界。

“我们……怎么办？”阿明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我们什么都没有……”

林薇检查了一下他们的物资：两桶宝贵的汽油是战略资源绝不能动，剩下的食物勉强够他们四人再支撑两天，武器更不能上交。

陈默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入口处的规则。他看到有些人上交了武器，有些人上交了珍贵的药品，甚至看到一个人用一条完整的香烟换取了进入的资格。

“汽油是我们的底牌，不能动。”林薇低声道，语气冰冷，“食物交了，我们进去也是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稍显体面、眼神精明的男人注意到了他们这支“装备”相对整齐的小队，尤其是林薇背后的撬棍和陈默警惕的眼神。他凑了过来，脸上堆起商人般的笑容。

“几位，新来的？想进去？”他搓着手，压低声音，“看你们样子，不像外面这些等死的。有硬货吗？药品，武器，或者……燃料？”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阿明和小雅费力提着的油桶。

林薇毫不犹豫地迈出了半步，她的身体挡在了那个男人和她的同伴之间，目光锐利如刀锋，直视着对方：“你想要什么价码？”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个男人嘴角勾起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他干笑两声，似乎在享受这场交易的前奏：“现在这世道，一个人头，起码值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五天的标准口粮，或者等价的物品。我看你们四个人……”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啧啧，你们得准备不少。”

林薇的心沉了下去，二十天的口粮！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他们所剩无几的物资根本不足以支付这样的代价。

那个男人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困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惑：“如果……你们愿意‘贡献’点别的，比如……进去后替某些大人办点事，或者，把那个小妞……”他的目光猥琐地扫向了队伍中的小雅，眼神中充满了不怀好意。

“滚。”林薇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如同冰霜一般，透着刺骨的寒意。

那男人脸色一变，悻悻地啐了一口，转身钻回了混乱的人群中，消失在了视线之外。

阿明和小雅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吓得面无血色，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陈默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的脑海中预知的画面混乱地闪烁着：强行冲卡的死亡，上交所有物资后在里面饿死的惨状，甚至……林薇被某些大人物带走的片段……他无法接受任何一种结局。

不行，都不能选。

他重新睁开眼睛，目光坚定地落在了那几个守卫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其中一个看似是小头目、正在悠闲抽烟的守卫身上。预知带来了一种微弱的指向性——这个人，或许可以“谈”。

“跟我来。”陈默对林薇使了个眼色，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那半瓶从地库找到的、未开封的烈酒，又示意阿明提起一桶汽油。

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径直走向那个抽烟的守卫小头目。

那守卫警惕地抬起枪口：“干什么？排队！”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默没有露出任何惧色，只是将那瓶烈酒和那桶汽油放在对方面前的地上，声音平静而坚定：“老哥，换四条命，行个方便。”

那守卫的目光扫过那瓶在末世堪称奢侈品的烈酒，尤其是那桶沉甸甸的汽油，眼神瞬间亮了。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四个人？”他斜眼看着陈默，“这点东西，不够。”

陈默的心一沉，他意识到对方的胃口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但守卫的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残忍：“不过嘛……看你们还有点本事。这样，东西留下，你们三个可以进去。”他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陈默、林薇，以及……阿明。

“她，”烟头指向脸色瞬间惨白的小雅，“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