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低语

登记处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审讯室。刺眼的白色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照得人无处遁形。金属桌椅冰冷坚硬，坐在对面的工作人员眼神锐利如刀，每一个程式化的问题背后都暗藏着审视与评估。最后，在他们肮脏皲裂的手背上，用特制的腐蚀性药水强行印上了一个清晰的、带有编号的字母"D"——这个烙印在皮肤上灼烧出阵阵刺痛，仿佛在宣告他们从此沦为某种实验品。

"D区，第七排，十三号棚屋。"面无表情的登记员机械地吐出这句话，将四张泛黄的硬纸片随手扔在桌面上，纸片边缘在金属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是你们的身份牌和劳动分配。每天工作十二小时，换取当日口粮。违反任何规定，扣除口粮。严重者，驱逐。"

"驱逐"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带着比死刑更可怕的寒意。在这个秩序崩坏的世界里，被驱逐出安全区几乎等同于判了死刑，但更可怕的是，他们隐约感觉到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D区是安全区最边缘、最混乱的区域，这里聚集着最底层的幸存者。所谓的棚屋，不过是漏风的铁皮和腐朽的木板勉强搭成的盒子，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眼神浑浊、散发着酸臭气息的人。他们四个的加入，只是让这片绝望的土壤又多了几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陈默和林薇被分配去修复围墙外的铁丝网——这是最危险的工作之一，不仅要忍受风吹日晒，更要时刻暴露在可能出现的丧尸威胁下。阿明因为懂点机械知识，被扔进了噪音震天的维修厂，那里充斥着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刺鼻气味。小雅则被安排去处理堆积如山的衣物，每天浸泡在劣质消毒水中，双手很快就被灼得通红溃烂。

每天长达十二小时的繁重劳作后，换取的那点稀粥和硬邦邦的杂粮饼，仅能维持不被饿死。希望在这里被现实的磨盘一点点碾碎，化为深入骨髓的麻木。每个人都像行尸走肉般活着，眼中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

第三天傍晚，夕阳将D区的棚屋染成血色。陈默和林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返回D区，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着过度劳累。在经过一片相对安静的废弃车辆堆放场时，陈默突然像触电般停下了脚步。

那股熟悉的、源自预知能力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感觉并非危险的预警，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有什么在呼唤着他。

【预知碎片闪现：一个苍老的、蜷缩在报废公交车底盘下的身影......一双异常明亮的、不属于这绝望之地的眼睛......脑海里响起一个清晰的词语："同类......"】

陈默立即拉住林薇，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投向那辆锈迹斑斑的公交车。多年的默契让林薇瞬间进入戒备状态。

"出来。"林薇的声音冷若冰霜，手习惯性地摸向身后，却只摸到空荡荡的背包——他们的武器早在进入安全区时就被收缴了。

一阵窸窣声后，一个穿着破旧科研白大褂、头发胡子纠结如同野人的老人，缓慢地从车底爬了出来。他很瘦，肋骨在脏污的白大褂下清晰可见，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盯着陈默，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

"你......你能'看'到我？"老人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激动，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陈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强装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老人激动地向前一步，压低声音，如同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频率......你们的脑波频率......和那些沉睡的怪物不同，和这些麻木的羔羊也不同！你们是醒着的！是进化者！"

"进化者"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陈默和林薇耳边炸响！这正是维克多·陈（磐石避难所首领）后来使用的词！这个巧合太过惊人，绝不可能是偶然。

林薇瞬间上前，将陈默挡在身后一半，眼神冰冷地审视着老人："你是谁？"

老人似乎并不害怕，他贪婪地打量着他们两个，尤其是陈默："我？一个本该死在实验室里的孤魂野鬼。你们可以叫我......老赵。赵民生。以前在'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生物传感部门。"

普罗米修斯生命科技！正是陈默预知中模糊出现的公司名字！这个发现让陈默的后背渗出冷汗。

陈默深吸一口气，阻止了林薇进一步的逼问，沉声道："你知道什么？"

老赵神经质地看了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病毒......'盖亚'......不是意外。是钥匙！为了打开一扇门！"

"什么门？"陈默追问，心跳如鼓。

"进化之门！筛选之门！"老赵的眼神变得狂热而恐惧，"它杀死大多数人，改造一部分人成为行尸走肉，但还有极少数......极少数像你们这样的幸运儿，会推开那扇门，觉醒......新的能力！"他的目光灼灼地看向陈默，"你是'先知'？还是'灵瞳'？"他又看向林薇，"你呢？'金刚'？'急速'？"

他用的是代号！这意味着，他对能力的种类有系统的认知！这绝不是临时编造的谎言。

"他们......安全区的高层，知道这件事吗？"陈默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赵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充满嘲讽的笑容："知道？他们何止知道！他们中的一些人，就是'股东'！这个安全区，不过是另一个观察农场！他们在观察我们所有人，如何在绝望中挣扎，如何进化，或者......如何死亡！"

他猛地抓住陈默的手，枯瘦的手指力量大得惊人："孩子，快离开这里！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们！对于无法控制的'进化样本'，他们的处理方式只有一个——解剖研究！"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靴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老赵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松开手，迅速缩回了车底阴影中，只留下最后一句如同诅咒般的低语：

"快走......去'灯塔'......如果它还存在的话......"

脚步声渐近，陈默和林薇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像两个刚刚结束劳作的普通幸存者，低头离开。但他们的内心，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安全区不是庇护所，是牢笼，是实验室。

而他们，是笼中被标记的猎物。

这个认知让他们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