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距离观察已经无法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决定主动出击,进行第一次“接触性实验”。
实验道具,是物理练习册上的一道力学综合题。我早已得出正确答案,但现在,我需要一个“错误”的答案,一个看起来像是努力思考过,却在关键步骤犯了迷糊的答案。
我在草稿纸上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在应用动能定理时,偷偷漏掉了一个摩擦力做功的项。这个错误足够隐蔽,不至于显得我太白痴,又足够关键,能导致最终结果与正确答案南辕北辙。
时机选在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埋头写作业,阳光斜照,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周止一坐在我斜前方,背脊挺直,正在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上写着什么,侧脸专注得像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仪式。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张精心炮制的草稿纸,站起身,走到他旁边,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
他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我,带着一丝被打扰时惯有的询问神色,但没有不耐烦。
“周同学。”我压低声音,把草稿纸推过去,指着那道题,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既困惑又虚心,“这道题……我算了好几遍,总觉得答案有点怪,你能帮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他放下笔,接过我的草稿纸,目光迅速扫过题目和我的解题过程。
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眼神像扫描仪一样,一行行掠过我的字迹。我紧张地等待着,心里模拟着他可能出现的反应:直接指出错误?还是重新给我讲一遍?
然而,都没有。
他的目光在我故意出错的那个步骤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钟。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眉头微微蹙起,那眼神里的困惑,比看到一道真正的难题还要浓重。
“常惑同学。”他开口,语气是他一贯的平稳,但内容却出乎我的意料,“你的解题思路前半部分完全正确,受力分析也没有问题。但是在这里,”他用指尖点在我遗漏摩擦力做功的那一行,“你忽略了这个摩擦力。根据你前面列出的方程和逻辑,这一步引入摩擦力是必然的推导结果。”
他顿了顿,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直视着我,充满了真正的不解:“我不理解。以你之前表现出的逻辑能力,不应该犯这种……前后矛盾的错误。你是笔误,还是在这里遇到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思想障碍?”
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瞬间有点发烫。
失策了!完全失策了!
我预想了他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料到,他质疑的不是题,而是我!他居然通过我“故意”犯的错,反过来分析我的“逻辑一致性”!
这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构造?!
“啊……可能、可能是我想漏了吧,”我赶紧找补,眼神飘忽,“当时脑子有点乱。”
这个含糊其辞的解释,显然无法满足他对“精确性”的要求。他看着我,似乎在等待一个更具体的、可被数据化的原因,比如“当时环境噪音分贝超过60”或者“血糖浓度低于正常值”之类的。
见我不再说话,他也没有追问,只是那微蹙的眉头没有完全展开。他拿过一张新的草稿纸,重新开始演算。
“我们从头开始。”他说。
他讲题的风格和那天在讲台上如出一辙。逻辑清晰,步骤严谨,语速平稳。他不仅还原了正确的解题过程,还特意在我出错的那个步骤放缓了语速,详细解释了为什么这里必须考虑摩擦力,以及忽略它会如何导致系统性偏差。
我佯装认真听讲,时不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思却全在他身上。他讲题时靠得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皂角清香,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细小阴影,还有他握着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所以,最终结果应该是这个。”他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放下笔,再次看向我,“这次明白了吗?还有哪里存在“思想障碍”?”
最后那个词,他咬得格外清晰,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明白了明白了!特别清楚!”我忙不迭地点头,拿起那张写满正确过程的草稿纸,“谢谢你啊,周同学,你讲得比老师还好!”
这句恭维似乎没有在他心里激起任何波澜。他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便重新拿起自己的习题集,回到了他那个只有逻辑和公式的世界里,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我拿着草稿纸回到座位,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惊险”而微微加速。
第一次接触性实验,结论如下:
目标人物:周止一。
观察结果:逻辑缜密度远超预期,具备通过结果反推过程一致性的能力。对“非逻辑”行为表现出探究欲。
风险评估:接近需谨慎,伪装难度较高。
后续计划:需设计更自然、更符合逻辑的接触方案。
我看着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稿纸上他留下的工整字迹。
虽然差点翻车,但……
好像更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