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仿佛具有实质的黑暗。
还有冷，一种穿透衣物，直接浸入骨髓的阴冷。
沈清离猛地睁开眼，意识从短暂的混沌中迅速抽离，恢复清明。
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静静地躺在原地，感受着身下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扩张感官，捕捉周围的一切信息。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比楼上任何地方都要浓重，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水滴声，但更主要的是死寂，一种沉淀了太久、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死寂。
这里不是她失去意识前的地方，没有手术灯，没有“母亲”，也没有那些蠕动的阴影。
她动了动手指，然后是四肢，身体有些僵硬，但似乎没有受到新的伤害，那根金属床腿还紧紧握在右手中。
她缓缓坐起身，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衣服完好，皮肤也光滑如初，没有任何被剖开的痕迹，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仿佛只是一个逼真的噩梦。
但脑海中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和“母亲”那非人的低语，却真实得令人不适。
“新的……容器……”
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冰冷。
所以，那东西的目的不是杀死她，而是……占据？或者说，同化？
她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精神上残留的一丝寒意，似乎并无异常。
但这并不能让她放心。在这种地方，任何看似无害的接触都可能埋下致命的隐患。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在哪里，以及如何完成存活任务。
她摸索着捡起掉落在身边的手电筒，幸运的是，它还能亮起。
昏黄的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像是停车场或者仓库。
头顶是粗犷的混凝土顶棚，布满管道，脚下是同样粗糙的水泥地，光线所及之处，可以看到一些废弃的木箱、散落的麻袋，以及几辆锈蚀得只剩框架的推车。
空间非常空旷，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都产生了轻微的回音。
她抬起手腕，依然空无一物，但一种直觉告诉她，时间不多了，距离天亮，可能只剩下最后一段时间。
手电光向更远处扫去，在视野的尽头，似乎有一片区域透着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微弱的光亮，而且隐约有人声传来。
有人？
沈清离没有立刻靠近。
她关掉手电筒，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然后借着远处那点微光，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
随着距离拉近，那光亮和人声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用废弃的木箱、铁桶和破烂家具勉强围起来的简易据点，据点中央生着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提供了主要的光源，也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和寒意。
篝火旁，围着四五个人影。
沈清离隐藏在一条巨大的混凝土承重柱后，冷静地观察着。
那是三男两女。
看起来都颇为狼狈，身上带着污渍和轻微的擦伤，脸上混杂着疲惫、惊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其中一个穿着牛仔外套、脸上有一道血痕的年轻男人正激动地说着什么：
“……那东西根本打不死！子弹穿过去就跟没事一样！要不是老子跑得快，差点就交代在二楼走廊了！”
“你那算什么，”一个扎着马尾、脸色苍白的女人抱着膝盖，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我遇到了一个会模仿我朋友声音的……它就在门外一直叫我的名字，叫我开门……太可怕了……”
“都别说了，”另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些、戴着破旧眼镜的男人沉声道，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削尖的钢管，“能活到现在都不容易。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天快亮了，但这最后一段时间往往最危险。”
“王哥说得对，”最后一个缩在角落、穿着卫衣的瘦弱男生小声附和，“我总觉得暗处有东西在看着我们……”
第五个人是个短发女人，一直没说话，只是警惕地注意着据点外的黑暗，手里握着一把消防斧。
沈清离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这些就是这场“演出”的其他“演员”？看起来素质参差不齐，但能活到现在，至少具备一定的运气和基本的求生本能。
她注意到，在据点的边缘，篝火光芒勉强照到的地方，地面上似乎用白色的涂料或者石灰画着一个简单的箭头符号，指向据点的方向。
这像是一个……汇合点？是那个所谓的“系统”设置的，还是这些幸存者自己弄的？
“谁？！”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很警惕的短发女人猛地抬起头，消防斧指向沈清离藏身的方向！她的听觉似乎异常敏锐。
其他几人瞬间紧张起来，纷纷拿起手边的“武器”——钢管、破椅子腿，穿牛仔外套的男人甚至掏出了一把看起来是从某个保安室找到的橡胶警棍。
沈清离知道藏不住了，她从承重柱后缓缓走了出来，手中的金属床腿自然下垂，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也没有放松警惕。
她的突然出现，让篝火旁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她看起来过于平静，与这个环境以及他们自身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你是谁？什么时候在那里的？”戴眼镜的王哥用钢管指着她，语气严厉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清离。”她报出名字，脚步停在据点的光线边缘，不再靠近，“刚醒过来，听到声音过来的。”
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就你一个人？”马尾女怀疑地打量着她，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能独自在这种地方保持如此整洁——相对他们而言。
“嗯。”沈清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那堆篝火，又看了看地面那个箭头符号，“这是你们画的？”
“不是我们画的，”卫衣男生抢着回答，似乎想表现友好，“我们找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觉得这里相对安全，还有这堆现成的火……”
现成的火？
沈清离眼神微动。这意味着，在他们到来之前，可能已经有人在这里，或者……有什么东西布置了这一切。
“你一路上没遇到那些……怪物吗？”牛仔外套男忍不住问道，上下打量着沈清离，尤其是她手中那根明显是暴力拆卸下来的金属床腿。
“遇到了。”沈清离言简意赅。
“然后呢？”
“解决了，或者躲开了。”
她的回答太过轻描淡写，反而让几人更加惊疑不定。
戴眼镜的王哥推了推眼镜，试图让自己显得镇定：“既然遇到了，就是缘分。这里看起来像个安全区，天也快亮了，我们可以一起守到最后，互相有个照应。”
他的提议得到了其他几人下意识的点头。在这种绝境中，人多确实能带来一些虚假的安全感。
沈清离不置可否，她的目光越过篝火，投向据点外围更深沉的黑暗。
安全区？
她可不信这个地方会存在绝对的安全。
尤其是，当她注意到，在篝火跳动光影的掩护下，不远处的地面上，似乎散落着一些细小的、反光的……类似昆虫节肢的碎片时。
而那个箭头符号的指向，与其说是汇聚，更像是一种……引导。
引导他们聚集于此。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轻响，众人头顶上方不远处的一盏悬挂着的、本应早已报废的应急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然后稳定地亮起了惨白的光芒！
光芒照亮了以据点为中心，更大的一片区域。
也照亮了灯光边缘，黑暗中，不知何时悄然出现的，密密麻麻的、眼眶中蠕动着黑虫的苍白面孔。
它们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如同沉默的潮水，将据点包围了。
篝火旁，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最后的时刻，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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