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雪与烈阳

九月的晨光斜切过三中礼堂的彩绘玻璃，在橡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开学摸底考的颁奖仪式即将开始，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在光束中缓慢浮动。

"高三理科组第一名，江见雪。"

教导主任的声音在礼堂回荡，掌声像例行公事般响起。第五排最边上站起一个身影，像一株被霜压弯的芦苇。她始终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

江见雪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松垮地挂在肩上，露出里面同样褪色的藏青色毛衣。她接过奖状时手指微微颤抖，含糊地说了声"谢谢"就转身离开，脚步越来越快，仿佛在逃离什么无形的追捕。

"又是那个'雪幽灵'。"高二五班的区域传来窃窃私语，"听说她连省级竞赛的颁奖晚宴都翘了。"

"人家可是靠实力孤僻，回回甩第二名十几分呢！"

第三排正中央，沈昭阳挺直腰背坐着，唇角挂着完美的微笑。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那笑容里的勉强——这次她又以0.3分之差位居第二。这已经是本学年第五次了。

"理科组第二名，沈昭阳。"

听到自己的名字，沈昭阳利落地站起身。她今天穿了定制的浅灰色校服裙，衬得肌肤如蜜。接过奖状时，她向教导主任粲然一笑，眼睛弯成月牙："谢谢老师，我会继续努力。"声音清亮得能穿透整个礼堂。

下台时，沈昭阳的目光不自觉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江见雪已经缩回角落的位置，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对台上的热闹置若罔闻。

"装什么清高。"回到座位时，沈昭阳听到身后传来小声议论。她没有回头，但握紧了手中的奖状，纸张边缘微微皱起。

班会课上，班主任陈老师敲了敲黑板："同学们安静。为备战高考，年级组决定组建竞赛小组，每组4人，名单已经排好。"

沈昭阳转着钢笔，心不在焉地听着分组名单。当听到"第三组：沈昭阳、江见雪、王奕辰、林小满"时，她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我和江见雪一组？"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态，迅速补充，"我是说，江见雪同学似乎不常参与团体活动..."

陈老师推了推眼镜："正是需要互相学习。沈昭阳，你作为学生会学习部长，应该带头促进交流。江见雪理科强，你文科好，正好互补。"

沈昭阳转头看向教室另一端。出乎意料，这次江见雪也抬起了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沈昭阳第一次看清那双总是藏在刘海后的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像两口吞没所有光线的古井。对视不到一秒，江见雪就迅速低下头，长发重新构成屏障。

放学后，竞赛小组在物理实验室集合。王奕辰和林小满已经就座，沈昭阳姗姗来迟，怀里抱着几本精装外文参考书。

"抱歉，学生会临时有事。"她放下书，环顾四周，"江见雪呢？"

林小满撇撇嘴："'雪幽灵'怎么可能来？我早说过——"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江见雪抱着几本边角卷起的习题集站在那里，像一抹游魂。

"我来了。"她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落地。

沈昭阳眨了眨眼，随即展露笑颜："太好了！我们刚开始。江见雪，坐这里吧。"她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实验凳。

江见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轻手轻脚地坐下，不动声色地把凳子往远离沈昭阳的方向挪了五公分。

"首先，我们分析下各自强弱项？"沈昭阳翻开烫金笔记本，"我语文和英语还行，但物理电磁学总是拖后腿。"

王奕辰和林小满依次说了情况。轮到江见雪时，她盯着实验台沉默了十二秒。

"我...没有特别弱的科目。"她最终说道，声音依然很小，但内容让所有人一愣。

沈昭阳挑眉："不愧是年级第一。那能看看这道电磁学难题吗？我完全没思路。"她把竞赛题推到江见雪面前。

江见雪低头看题，刘海垂下遮住侧脸。七秒后，她拿起铅笔，在草稿纸上写下四行公式。

"这个方法...更直接。"她推回草稿纸，依然没有抬头。

沈昭阳看着那简洁优美的解题过程，眼睛渐渐睁大。这思路远超课本范围，却比标准解法精妙数倍。

"太精彩了！"她由衷赞叹，"你怎么想到的？"

江见雪似乎没料到会得到称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磨损处："就...看了些大学教材。"

沈昭阳正想追问，江见雪却突然起身："抱歉，我得去...打工了。"说完便匆匆离开，背影单薄得像要消散在走廊尽头。

"怪胎。"林小满小声嘀咕。

沈昭阳望着江见雪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她注意到那本被带走的习题集扉页已经修补过三次，书脊上用医用胶带仔细粘牢。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某处轻轻抽动了一下。

当天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实验室的排气窗，照在沈昭阳面前的草稿纸上。那里除了江见雪写的解题步骤，还有一个被反复描画的小小太阳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