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像一道裹着冰碴的冷水,猝不及防地浇透了淡格的灵魂。
它不是慢慢浮现,而是在度堂再次踏入这间寝殿时,骤然变得清晰无比。
这一次,度堂并非独自前来。他身后跟着两名手捧华美锦盒的弟子,盒盖开启,里面是流光溢彩的发冠、玉佩、环佩,无一不是灵气盎然的法器,精致得如同献给神明的祭品。
“试试。”度堂的语气随意得像在吩咐下人打理一件藏品,他拿起一枚通体剔透、隐有雪纹流转的玉佩,走向淡格,“这‘凝雪佩’于你修行有益。”
淡格没有动,也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度堂不以为意,亲手将玉佩系向淡格的腰间。指尖偶尔擦过腰侧的衣料,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触碰。
就是这抹“漫不经心”,击碎了淡格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没有尊重,没有平等,甚至没有那种源于深刻情感的、扭曲的占有欲。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把玩。如同孩童得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兴致勃勃地为其更换装饰,却从不在意玩具本身是否愿意。
他意识到,度堂所做的一切——强迫、馈赠、威胁、甚至那偶尔流露的、看似温和的假象——都源于同一个本质:他觉得有趣。
他觉得折断傲骨有趣,他觉得看困兽挣扎有趣,他觉得投喂和装饰一件漂亮的“所有物”有趣。
而一旦他失去兴趣……
淡格猛地抬手,狠狠挥开度堂正在为他系玉佩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手指相击,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那枚价值连城的凝雪佩飞脱出去,撞在白玉柱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灵光瞬间黯淡了几分。
两名弟子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地,深深埋下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度堂的手顿在半空,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背,再抬眼时,眸中那层伪装的平静彻底消失,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
“什么意思?”他问,声音很轻,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
淡格终于抬起眼,直视他。那双曾经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平静之下是万念俱灰的疯狂。
“度堂师兄,”他开口,声音因连日来的沉默和心火交织而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钉截铁的清晰,“不必再费心了。”
度堂眯起眼。
淡格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近乎破碎的弧度:“你只是在玩一个‘不听话’的玩具,不是吗?”
他向前一步,逼近度堂,尽管身高不及,那眼神却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看着我挣扎,看着我反抗,看着我为了保住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而做的所有徒劳努力……是不是很有趣?”
“看着我穿上你给的衣服,吃下你给的食物,像一只被驯化的灵宠一样,对你摇尾乞怜……是不是更能满足你天骄的虚荣和掌控欲?”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度堂那隐藏在傲慢下的、不愿被揭穿的真实意图。
“我告诉你,”淡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你休想!”
“你可以囚禁我的身体,可以废了我的修为,甚至可以杀了我!”
“但你想让我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顺从的玩物?做梦!”
他猛地抬手,不是攻击度堂,而是扯向自己身上那件月白华服!“刺啦——”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华服被扯开,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和一大片白皙的、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
“要么杀了我,要么……”他指着自己被扯坏的衣襟,眼神空洞地看着度堂,一字一顿,“……就看着我,如何一点一点,烂死在你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话音落下,寝殿内死寂一片。
跪地的弟子连呼吸都已屏住,浑身抖如筛糠。
度堂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淡格,看着他那副衣衫不整、眼神疯狂、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的样子。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那枚掉落的凝雪佩旁,弯腰,将其拾起。指尖摩挲着玉佩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如同抚慰一道伤口。
然后,他抬眼,看向淡格,眸色深沉如永夜。
“很好。”
他吐出两个字,听不出丝毫情绪。
“既然你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他将那枚破损的玉佩随手扔给一名跪地的弟子,仿佛那只是一块顽石,“那我,便陪你走下去。”
“看看是你的骨头硬,”他转身,衣袂划开一道冰冷的弧线,声音最终消散在闭合的殿门外,“还是我的耐心足。”
殿门再次合拢。
淡格脱力般踉跄一步,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被扯坏的华服松散地挂在身上,狼狈不堪。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迟来地响起:
【警告!宿主行为极度危险,已激怒目标!】
【生存概率大幅降低!建议立刻采取补救措施!】
【长期任务:获取目标“度堂”信任与好感。进度:-50%(敌对)】
淡格闭上眼,将脸埋入膝间,肩膀微微颤动,却发出一声低哑的、似哭似笑的气音。
补救?
他不需要了。
当一件玩具自己选择了碎裂的道路,那么玩家……还能从中得到多少乐趣呢?
他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而那真相,比囚笼更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