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演后台拥挤而嘈杂——劣质发胶的刺鼻气味、汗液的酸腐味，还有不知谁打翻的盒饭里糖醋汁的甜腻，所有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精准地诠释着“落魄”二字的含义。
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匆忙换装、补妆的不知名歌手和网红，嘈杂的人声、道具碰撞的叮咣声不绝于耳。
于朦胧就坐在角落一个掉漆的化妆镜前，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他身上那件缀满廉价亮片的演出服，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粗糙的光泽，尺寸明显偏大，衬得他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单薄。
化妆镜上方的一排灯泡坏了一半，剩余的光线勉强照亮他半边脸颊，勾勒出依旧优越的侧脸线条，却无法驱散他周身笼罩的那层沉寂的灰霾。
一个顶着乱糟糟黄发、手持对讲机的现场导演，正在于朦胧面前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的脸上。
导演于朦胧！耳朵长哪里去了？我说了多少次！互动！跟台下那些大爷大妈互动起来！
李导的声音尖利，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导演台下就那几十号等抽奖的观众，你以为他们是来听你唱歌的吗？你是背景音乐！是暖场的！金主爸爸的名字要喊得响亮，笑容！笑容要堆起来！灿烂点！懂不懂？
他用力戳着手里的流程单，发出哗啦的声响。
导演还以为自己是那个一首歌能卖百万、拿新人王奖杯的于朦胧呢？醒醒吧！时代变了，你现在就得靠这个吃饭！
恶意的提醒，像钝刀子割肉，反复凌迟着所剩无几的尊严。
于朦胧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所有情绪。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抵在粗糙的布料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过了几秒，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李导，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微小而勉强的弧度。
于朦胧明白了，李导。
他的声音依旧干净，像山涧流淌过的溪水，只是这溪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塞了，带着一种被消磨殆尽的疲惫和沙哑。
李导显然对这个反应不甚满意，鼻孔里哼出一股浊气，还想再训斥几句，一个清晰而冷静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这令人难堪的声波。
苏念渔李导，打扰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于朦胧的，都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简单的白色棉质T恤，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看起来容量很大、略显沉重的帆布包。
她脸上未施粉黛，架着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浮夸的表象。
她一手举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电子版的流程单和某个聊天记录的截图。而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一个东西，在后台昏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微弱却执拗的绿色光芒——
那是一块小小的灯牌，上面清晰地映着三个字：“于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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