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别哭

苏念渔轻轻吸了口气，动作极其轻微地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拿出那部用于联络的一次性手机。她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不会惊醒他，也不会引起旁边乘客的过多注意。

然后，她对着靠窗熟睡的于朦胧，按下了快门。

咔嚓——极轻微的声响被淹没在车厢的噪音里。

手机屏幕上，定格了一张照片。昏黄的车灯光线如同旧电影的打光，勾勒出他安静的侧脸轮廓，窗外是飞速后退的、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形成了一道流动的、虚幻的背景。

他睡得毫无知觉，仿佛整个世界都与此刻的他无关。

苏念渔低头看着这张照片，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她打开那个加密的社交软件——并非他们联系用的那个，而是一个她很久以前经营、如今几乎废弃的、属于“于朦胧最后一个站姐”的账号。这个账号，在粉丝圈里早已沉寂，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墓碑。

她将那张照片上传，手指在发布键上停顿了片刻。

然后，她打下了四个字。

没有艾特，没有话题，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有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声叹息，又像一句承诺。

【小鱼别哭】

点击发送。

动态更新的时间戳跳动了一下，显示发送成功。这条讯息如同投入浩瀚海洋的一颗石子，在这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里，记录下这个逃亡之夜里，一个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钧的瞬间。

做完这一切，苏念渔将手机收回包里。她没有再看于朦胧，而是重新拿起那本厚厚的书，目光落在书页上，却依然没有在看。

只是，她的身体，在不经意间，更靠近了他一些，为他挡住了从过道方向偶尔投来的、好奇的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于朦胧在火车一次较为剧烈的晃动中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有一瞬间的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待看清周围陌生的环境，和对面上依旧在打牌、但声音已经低下去的乘客，他才猛地记起一切。

心脏因为惊醒而急促跳动了几下，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

苏念渔还保持着看书的姿势，似乎他睡着这段时间，她一动未动。感受到他的动静，她侧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于朦胧有些窘迫，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于朦胧我……睡着了？

苏念渔（合上书） 嗯，快到中转站了，还有四十分钟左右。

她说着，从帆布袋里又拿出一瓶水和一包独立包装的湿巾递给他。

苏念渔擦把脸，会舒服点。

于朦胧（接过） 谢谢。

他用湿巾擦了擦脸，冰凉的触感确实驱散了一些睡意。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只耳机线不知何时从衣袋里滑落了出来，另一端连接着的，是他那部存满了私人音乐的一次性手机。

他犹豫了一下，将另一只耳机递向苏念渔。于朦胧语气有些迟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于朦胧要……听吗？是一些……我平时随便录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分享如此私密的东西。那些旋律和碎片化的吟唱，是他无人可诉的心事，是他对抗整个世界的堡垒。

苏念渔看着他递过来的白色耳机，又抬眼看了看他。他眼底还残留着睡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像害怕被拒绝，又渴望被理解。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伸手，接过了那只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右耳。

于朦胧似乎松了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了几下。

于朦胧可能……有点乱。

他按下播放键，清澈的吉他前奏缓缓流淌出来，通过耳机线，传入两人的耳膜。

没有歌词，只是一段即兴的旋律，带着几分迷茫，几分挣扎，却又在某个转折处，透出一丝微弱而执拗的亮色。像是在黑暗中摸索，偶尔触碰到了一缕月光。

音乐隔绝了车厢大部分嘈杂，他们并肩坐在摇晃的火车座椅上，分享着同一段旋律，看着窗外依旧浓沉的夜色，以及远方地平线上，开始隐约泛起的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他们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于朦胧沉浸在音乐里，侧脸线条在微光中显得柔和。苏念渔戴着耳机，目光望着窗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