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歇洱月

两天后，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阶段性目的地——大理。

当双脚踩在洱海边那个名叫“洱月”的民宿小院里，看着澄澈如洗的蓝天、漂浮着的大朵白云，以及远处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的湛蓝湖面时，于朦胧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仿佛从一个沉重窒息的梦境，突然跌入了一个色彩明丽、空气清新的另一个梦境。

民宿老板是个笑容爽朗、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自称老杨。他似乎对苏念渔很熟悉，热情地打着招呼，称呼她为“小苏”，并没有对于朦胧这个戴着口罩帽子的“朋友”表现出过多好奇，只是麻利地帮他们把行李拿到了二楼一间视野极佳的客房。

老杨（笑着）小苏，还是老规矩，有啥需要直接喊我。

老杨最近湖里鱼肥，晚上给你们弄个酸辣鱼尝尝？

苏念渔（点头）谢谢杨哥，麻烦你了。

客房很干净，是原木风格的装修，带着浓郁的白族特色。大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小小的阳台，正对着洱海。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将房间烘得暖洋洋的。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于朦胧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张床，有些无措。

苏念渔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将背包放在靠窗的沙发上，语气自然。

苏念渔你睡床，我睡眠浅，沙发或者打地铺就行。

于朦胧（立刻摇头）不，不行，你睡床。

于朦胧我……我怎么样都可以。

苏念渔没理会他的谦让，开始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

苏念渔轮流，前半夜后半夜也行，你自己选。

苏念渔现在，安全第一，舒适第二。

她拿出一个便携式的门阻报警器，熟练地安装在门后，又检查了窗户的锁扣，拉上了里面那层薄薄的白色纱帘。阳光透过纱帘，变得柔和而朦胧。

于朦胧（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沉默片刻）……听你的。

安置好简单的行李，苏念渔便坐到电脑前，开始处理事情。她戴上了耳机，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神情专注，仿佛瞬间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于朦胧则有些无所适从。他走到阳台，扶着木质的栏杆，眺望着近在咫尺的洱海。

微风拂过湖面，带来湿润的水汽和植物清新的味道。远处有白色的水鸟掠过，留下悠长的鸣叫。时间在这里仿佛放缓了流速，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这种宁静，与他过去所处的环境截然不同，也与前几天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路形成鲜明对比。他像一根一直被紧紧拉扯的弦，突然被松开了，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的空茫。

他在阳台站了许久，直到夕阳将湖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才默默地回到房间。

苏念渔还在工作，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文档和聊天窗口。

于朦胧无事可做，也不敢打扰她。他的目光落在墙角立着的那把旧吉他上。琴箱上蒙着一层从火车上带来的细微灰尘。

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拂去灰尘，打开了琴箱。

木吉他被保养得很好，即使在落魄时，他也尽可能地爱惜着它。琴身泛着温润的光泽，琴弦微微震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琴弦上方，却迟迟没有落下。

一种莫名的阻滞感充斥在他的胸腔。他想碰触，却又害怕碰触。

这三年来，音乐对他而言，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存在。它曾经是梦想，是快乐，是灵魂的出口；后来却变成了痛苦的源泉，是背叛的见证，是求而不得的奢望，是林皓那张得意扭曲的脸，是周强不屑的嘲讽，是赵永昌冰冷的封杀令……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拥有过所谓的才华，还是那一切都只是泡沫般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