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是罗恩记忆中最漫长而憋闷的。格里莫广场12号阴森、压抑,充满了陈年的灰尘和布莱克家族肖像画的尖叫。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来自外部世界的沉默。
《预言家日报》连篇累牍地诋毁哈利和邓布利多,将他们说成是谎话连篇的麻烦制造者。魔法部的态度暧昧不明。而赫敏,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罗恩给她写了好几封信。起初是试图描述这所令人毛骨悚然的房子和克利切的诡异行为,后来是抱怨蒙顿格斯偷走了魂器(当时他们还不知其名)逃跑,再后来是表达对哈利处境的不平和对赫敏迟迟不联系的担忧。信写得磕磕绊绊,涂改众多,但他还是寄出去了。
回信寥寥无几,而且极其简短。
「知道了,一切小心。——赫敏」
「专注凤凰社的任务。——赫敏」
「相信邓布利多。——赫敏」
这些干巴巴的字条像冰冷的雨点,浇熄了罗恩心中因期待而燃起的小火苗。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混合着失落和些许愤怒的情绪在滋长。她又在忙什么?忙着和她的父母享受安全的、正常的麻瓜生活吗?还是觉得和他们这些被官方定性为“骗子”的人联系太危险?
他把这些烦躁的情绪发泄在了清理房间和与双胞胎哥哥们的小规模冲突上。直到某天晚上,他无意中听到韦斯莱夫人对 Sirius 的低语,提到赫敏一直在协助邓布利多调查某些古老的魔法法律,并为哈利可能的受审做准备,忙得几乎没时间睡觉。
罗恩愣住了,心中的怨气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愧疚、担忧,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与有荣焉的骄傲。原来她并非置身事外,她只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在另一个战场上战斗。他回到房间,看着桌上那些被他揉皱的、充满抱怨的草稿,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和赫敏之间,似乎隔着的不仅仅是地理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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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霍格沃茨的旅程充满了紧张和不祥的预感。当他们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终于找到赫敏所在的隔间时,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赫敏看起来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阴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她看到他们,立刻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起身拥抱了哈利,然后转向罗恩时,动作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罗恩也有些不自在,他笨拙地张开手臂,接受了一个比站台分别时更短暂、也更客气的拥抱。“嘿。”他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
“嘿。”赫敏回应道,迅速坐回原位,开始像连珠炮一样向他们通报她了解到的关于乌姆里奇和魔法部的最新动向。
最初的生疏很快被共同的危机感冲淡。当他们决定成立D.A.(邓布利多军)时,罗恩看到了一个与暑假里那个只存在于简短字条中截然不同的赫敏。她组织、策划、寻找场地(最终找到了有求必应屋),起草成员名单并用魔法施加保密咒……她展现出的领导力和执行力让罗恩感到震惊,甚至有一丝陌生。
在第一次D.A.集会上,当赫敏拿出那枚假加隆,解释其通讯原理时,罗恩忍不住低声对哈利说:“她真是个天才,对吧?”语气里带着他未曾察觉的赞叹。哈利点了点头,目光在罗恩和赫敏之间转了转,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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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的训练成为了那段灰色日子里唯一的亮色。在有求必应屋温暖的炉火和飞舞的魔法光芒中,罗恩和赫敏找到了新的相处模式。
罗恩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黑魔法防御术上颇有天赋。他的障碍咒和缴械咒用得越来越熟练,甚至能偶尔在对抗练习中给赫敏制造一些麻烦。赫敏不再是那个只会纠正他错误的“万事通”,而成了一个可以互相切磋、共同进步的伙伴。
一次,他们练习昏迷咒。纳威(他进步神速)发出的咒语角度刁钻地射向赫敏,她正专注于指导拉文德·布朗,似乎没有察觉。站在她侧后方的罗恩想也没想,一个精准的铁甲咒挡开了纳威的咒语,红光反弹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
赫敏猛地回头,看到是罗恩,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个浅浅的、带着感谢的笑意。“谢谢,罗恩。”
“没什么。”罗恩耸耸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满不在乎,但耳根却悄悄红了。他能感觉到周围几个D.A.成员投来的、带着点揶揄的目光,尤其是迪安和西莫。
在制定战术、研究新咒语时,他们也开始有了真正的讨论,而不是以往的“赫敏说,罗恩听(或反驳)”。罗恩会提出一些基于魁地奇战术的、看似天马行空却偶尔奏效的想法,赫敏则会用她的逻辑和分析来完善它。他们发现,彼此的思维方式虽然迥异,却能在碰撞中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种并肩作战、彼此信赖的默契,像温暖的溪流,悄然融化着去年冬天留下的最后一点冰碴,并在原本的友谊地基上,构筑着更加坚固和深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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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旧日的幽灵并非完全消散。当罗恩看到赫敏和威克多尔·克鲁姆在圣诞假期仍有书信往来时(赫敏解释说只是在交流德姆斯特朗的魔法教育体系,以及克鲁姆对哈利处境的关心),那熟悉的、酸涩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尽管不再像去年那样猛烈得足以吞噬理智。
他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在D.A.训练时故意不去看赫敏,和拉文德·布朗说话的声音也莫名大了几分。赫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次变形课后,她堵住了他。
“你又怎么了,罗恩?”她抱着书本,眉头微蹙,直接问道。
“没什么。”罗恩硬邦邦地回答,试图绕开她。
“是因为威克多尔的信吗?”赫敏一针见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了然。
罗恩的脸瞬间涨红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蒲绒绒。“当然不是!我为什么要关心你和那个傻大个通信?”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心虚。
赫敏没有像去年那样被激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或许是怜悯的情绪?“罗恩,”她叹了口气,“我们只是朋友。就像我和你,和哈利一样。”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罗恩无名的怒火,也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只是朋友……吗?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他凭什么干涉她和谁通信?他以什么身份?
“随你便。”他最终嘟囔了一句,低着头,从她身边快步走开了。
这次小小的风波很快过去,并没有影响D.A.的活动。但罗恩心中那颗名为“更多”的种子,却因此被埋得更深,开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悄然生长。他开始更仔细地观察赫敏,不仅仅是作为朋友,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连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期待。他会注意到她思考时习惯性咬嘴唇的小动作,会因为她偶尔对他露出的、不同于对哈利的笑容而感到心跳加速,也会在她因为家养小精灵权益或者乌姆里奇的愚蠢规定而气得脸颊鼓鼓时,觉得她……有点可爱。
这种感觉陌生而令人慌乱,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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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年在乌姆里奇的高压统治下走向尾声,紧张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当哈利因为梦见 Sirius 受折磨而决定前往伦敦时,罗恩和赫敏的反对前所未有的一致。
“这太明显了,哈利!是个陷阱!”赫敏急得快哭了,紧紧抓着哈利的胳膊。
“我们必须告诉邓布利多,或者麦格教授!”罗恩挡在门口,脸色苍白但态度坚决。
但哈利的决心已定。争论中,冲突爆发,乌姆里奇和她的调查行动组出现了。在混乱和逃亡中,他们被迫躲进了禁林,最终落入了海格的半巨人弟弟格洛普手中。
那是一场混乱、危险又带着几分荒诞的经历。当他们在格洛普的“帮助”(或者说,是无意识的拖累)下,终于摆脱了追兵,精疲力尽、浑身伤痕地躺在夜色笼罩的禁林边缘时,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了他们。
哈利依旧固执地要去伦敦。赫敏在试图做最后的劝阻,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罗恩躺在地上,望着霍格沃茨城堡在夜色中模糊的轮廓,听着赫敏哽咽的声音,心中充满了对哈利的担忧,对前路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平静。他转过头,看着坐在不远处、肩膀微微颤抖的赫敏,月光勾勒出她疲惫而坚毅的侧影。
他知道他们即将踏入一个巨大的、未知的危险。他知道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他必须说点什么。
“赫敏。”他轻声叫道。
赫敏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罗恩撑着坐起身,不顾身上的疼痛,目光直视着她,在寂静的夜色中,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无论我们去哪里,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三个,一起。”
这不是情话,甚至算不上多么动人的誓言。但在此刻,在危机四伏的禁林边缘,在前途未卜的黑暗前,这句话承载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重的分量。它代表着不离不弃,代表着共同承担,代表着他们之间那早已超越寻常友谊的、牢不可破的联结。
赫敏怔怔地看着他,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出于恐惧和绝望。她重重地点了点头,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罗恩伸过来的手。哈利也沉默地伸出手,覆盖在他们的手上。
三只手紧紧交握,在苏格兰微凉的夜风中,传递着无声的勇气和决绝。
随后,他们骑上了夜骐,飞向伦敦,飞向魔法部,飞向那个注定要改变他们所有人命运的夜晚。前方的战斗残酷而惨烈,有人受伤,有人牺牲(他们当时以为失去了 Sirius),但自始至终,罗恩和赫敏都紧守着那个“一起”的承诺,并肩作战,互相守护。
当一切结束,躺在圣芒戈的病床上,罗恩看着隔壁病床上熟睡的赫敏,她脸上还带着伤痕,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地蹙着。他心中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历经生死洗礼后的、异常清晰的认知——他不能再把她仅仅当作“最好的朋友之一”了。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却也带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五年级在伤痛和失去中结束了,但对他们而言,一个全新的、充满情感挑战与未知的六年级,正在废墟和泪水中,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