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莫广场12号像一个被遗忘的、充满悲伤记忆的贝壳。当罗恩、赫敏和哈利再次踏入这里,准备开始他们前途未卜的流亡生涯时,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古老魔法的气息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沉重。
最初的准备工作是繁琐而压抑的。赫敏展现出了惊人的远见和执行力,她那个串珠小包里仿佛装下了整个战时补给库。罗恩则负责体力活和利用他对魔法界(尤其是那些不那么光彩的角落)的了解,补充一些必要的、非常规的物品。他们像上了发条的钟表,忙碌着,尽量避免过多的交流,尤其是避免触及那个悬而未决的、关于他们之间关系的敏感话题。
然而,那根弦始终紧绷着。罗恩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随赫敏。他看着她因为过度劳累和压力而日益消瘦的脸颊,看着她一遍遍检查物资清单时紧蹙的眉头,看着她阅读《诗翁彼豆故事集》试图寻找死亡圣器线索时,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衣角的小动作。
他想为她做点什么,分担一些压力,却发现自己常常笨手笨脚,或者提出的建议在赫敏缜密的思维面前显得幼稚可笑。这让他感到一种熟悉的挫败感,仿佛又回到了霍格沃茨,那个永远跟不上她步伐的差生。
一次,在整理一些黑魔法防御物品时,罗恩不小心触发了一个旧的窥镜,它刺耳地尖叫着在房间里乱窜,最后撞在墙上摔碎了。赫敏闻声赶来,看着一地的碎片,没有责备,只是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轻声说:“没关系,罗恩,我来处理。”
她那疲惫而宽容的语气,比任何指责都更让罗恩难受。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生气地教训他一顿。这种客气,仿佛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提醒着他,他们现在只是“战友”,而他,似乎连当一个合格的“战友”都做得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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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萨里郡郊外的森林里扎营后,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日复一日的毫无进展,食物的匮乏,对家人安危的担忧,以及挂在胸前那个冰冷、恶意的挂坠盒魂器……所有这些都像慢性毒药,侵蚀着他们的意志和耐心。
魂器尤其针对罗恩。它放大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全感——他是无用的,是多余的,赫敏和哈利在一起更合适,他的家人可能正在因为他而遭受折磨……这些阴暗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越来越响,几乎要压垮他的理智。
他开始变得易怒、挑剔。他抱怨食物,抱怨寒冷的天气,抱怨赫敏的防护咒语不够完善,甚至开始质疑哈利的领导能力。他与赫敏之间那根本就紧绷的弦,在魂器日复一日的低语和恶劣环境的催化下,终于到了极限。
争吵爆发在一个特别寒冷的夜晚。围绕着下一个目的地的选择,罗恩和赫敏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罗恩坚持要去找其他韦斯莱成员,或者至少得到一些外界的消息,而赫敏则冷静(在罗恩听来是冷酷)地分析着这样做的巨大风险。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家人是不是还活着,对吧?”罗恩吼道,胸前的挂坠盒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灼烧着他的理智,“你只在乎你的计划,你的逻辑!你和哈利一样,觉得没有我你们也能行!”
“那不是真的,罗恩!”赫敏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苍白,“你知道我不是那么想的!但我们不能冒险!”
“冒险?留在这里饿死、冻死,或者被搜捕队抓住就不是冒险了吗?”罗恩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颤抖,“我受够了!受够了这鬼地方!受够了这该死的挂坠盒!也受够了……”他顿住了,目光扫过赫敏泪流满面的脸,和哈利震惊的表情,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但那未尽的指责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空中。
最终,在一声痛苦的咆哮后,罗恩猛地扯下脖子上的挂坠盒,扔在地上,转身冲出了防护咒的范围,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赫敏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哈利试图安慰她,却感到无能为力。帐篷里只剩下赫敏压抑的哭声和外面凄厉的风雨声。
罗恩的离去,像在三人之间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赫敏变得更加沉默,眼神时常空洞地望着帐篷的某一处,仿佛灵魂也随着罗恩的离开而被抽走了一部分。她依旧高效地处理着一切,但那种支撑着她的、固有的坚韧,似乎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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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周是赫敏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之一。每一天都在希望与失望中煎熬。她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每一个声响,期望能听到那个熟悉的、拖着脚步的声音。每一次防护咒被触动,她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然后又重重落下——不是他。
她反复回想那场争吵,每一个细节都像慢镜头一样在她脑中回放。罗恩痛苦扭曲的脸,他那些伤人的话语,他消失在雨夜中的背影……还有,他未说出口的那个“受够了”。他受够了她吗?是因为她总是那么固执,那么爱讲道理,那么……不像拉文德·布朗那样会崇拜他、顺从他吗?
这种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觉中,将罗恩推向了崩溃的边缘。她甚至开始怨恨哈利,怨恨这个将他们卷入这一切的使命,尽管她知道这很不公平。
圣诞节来临,帐篷里没有丝毫节日的气氛。赫敏拿出她为罗恩准备的礼物——一本崭新的、关于魁地奇战术历史的书,她知道他会喜欢。她抚摸着光滑的封面,眼泪无声地滴落下来。他现在在哪里?他安全吗?他……还想回来吗?
哈利试图营造一点气氛,变出了一些小小的圣诞装饰。但帐篷里的空气依旧冰冷、凝滞。他们沉默地吃着简单的食物,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感觉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明明只有两个人,却仿佛隔着整个荒芜的、没有罗恩·韦斯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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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一个同样寒冷的夜晚。哈利和赫敏在森林里练习幻影显形时,哈利意外地看到了那只银色的牝鹿守护神。它美丽、宁静,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引领着哈利找到了格兰芬多宝剑——那把可以摧毁魂器的关键武器。
当哈利带着宝剑和湿透的衣服回到帐篷,兴奋地讲述经过时,赫敏的第一个反应是警惕。她担心这是一个陷阱。但在哈利的坚持下,他们决定尝试。
就在哈利准备将挂坠盒浸入结冰的池塘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是罗恩!他脸色苍白,衣衫褴褛,胡子拉碴,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他没有多解释,只是气喘吁吁地夺过哈利手中的宝剑,在哈利(戴着挂坠盒)被魂器制造的哈利与赫敏亲吻的恐怖幻象纠缠时,勇敢地潜入刺骨的冰水,与魂器具象化的恐怖搏斗,最终用宝剑刺穿了那个邪恶的挂坠盒。
魂器在一声凄厉的尖叫中化为碎片,黑色的汁液四溅。罗恩瘫倒在池塘边,剧烈地咳嗽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狂喜的表情。
赫敏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仿佛石化了一般。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蹦出来。震惊、难以置信、狂喜、愤怒……各种情绪像海啸般席卷了她。
当罗恩挣扎着爬起来,带着忐忑和期待看向她时,赫敏终于动了。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冲了过去,不是拥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拳一拳地捶打着罗恩的胸口,泪水奔涌而出。
“你——这个——混蛋!”她每打一拳,就哭喊着骂一句,“你——怎么——敢——就那样——离开!你怎么敢!”
罗恩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只是任由她发泄着,脸上带着混合着疼痛和巨大 relief 的表情。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
直到赫敏打得没了力气,瘫软下来,他才伸出冰冷的手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不断地重复,声音沙哑而哽咽,“对不起,赫敏……我错了……我是个傻瓜……我再也不会离开了……对不起……”
赫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积压了数周的恐惧、委屈、愤怒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决堤。她回抱住他,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湿冷的袍子里,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
那一刻,所有的隔阂、误解、争吵和伤害,都在这个冰冷的、带着池塘水腥味和泪水咸味的拥抱中,冰雪消融。他们之间,不再需要任何言语的解释。他的归来,他的道歉,他的拥抱,说明了一切。而她的眼泪,她的捶打,她的回抱,也回应了一切。
帐篷里,哈利看着相拥的两人,悄悄地背过身去,脸上露出了一个多月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欣慰的笑容。最艰难的部分似乎过去了,他们最重要的那一部分,终于回来了,并且,变得更加坚固。
七年级的冬天依旧寒冷,但在那个结冰的池塘边,罗恩与赫敏的关系,在经历了最残酷的考验和分离之后,终于迎来了真正意义上的破冰和重生。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们再次拥有了彼此,完整地、坚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