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敢？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杀了他们？

她让自己……杀了他们？

这几个视他为猪狗、日日夜夜肆意欺凌的王府庶子，他做梦都想将他们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敲碎，将他们施加于自己身上的痛苦，千倍百倍地奉还。

可他不能。

他是谁？他只是一个舞姬所生的卑贱私生子，一个连名字都上不了皇家玉牒的“野种”。

而他们，是七王爷亲口承认的儿子，是流着高贵血脉的主子。

他若敢反抗，只会被打得更惨，被关进柴房，几天几夜没有饭吃。

他若敢伤人，只会被府中护卫当场拿下，活活打死，然后像一条真正的野狗一样，被扔去乱葬岗。

这是他十六年来，用无数的伤痕与屈辱，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法则。

可现在，这个如同天上清冷明月般的女子，这个他只敢在最卑微的梦里仰望、连一丝亵渎念头都会让他自惭形秽的神女，却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塞进了他的手中，用世间最温柔、最蛊惑的语调，说着最残忍、最血腥的话。

“怎么，不敢？”

沈苏晚见他迟迟不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带着一丝玩味，一丝了然。

她的指尖冰凉而柔软，若有若无地划过他那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背，激起他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你眼里的恨意，都快要烧出来了。现在，机会就在你手里，刀，也在你手里。”

那几个王府庶子也从最初的惊艳与慌乱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诡异得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不由得恼羞成怒。

在他们看来，沈苏晚这般维护一个野种，简直就是对他们这些“正牌主子”的羞辱！

“沈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为首的少年，七王府的三公子李瑞，色厉内荏地喊道。

“这野种冲撞了我们，不知尊卑，你还护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个贱婢生的杂种！”

“就是！沈姑娘，您是何等金枝玉叶的人物，可别被他这副可怜相给骗了！他骨子里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您快让开，今天我们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污言秽语，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

沈苏晚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几只聒噪的苍蝇。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下这头皮毛肮脏、浑身是伤，却濒临彻底爆发的幼兽身上。

她清晰地看到，秦宴屿握着匕首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那双幽绿的狼眼中，十六年积压的屈辱与求生的理智，正在进行着最后一场惨烈的交战。

还差一把火。

沈苏晚的目光落在他那张布满新旧伤痕、却依旧难掩俊美轮廓的脸上，声音愈发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命令。

“秦宴屿，抬起头，看着我。”

当自己的名字，清晰而郑重地从她口中吐出时，秦宴屿浑身剧震，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她的眼眸，宛如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旋涡。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同情，更没有丝毫的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欣赏与玩味。

“记住，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隐秘的渴望，“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动你。”

她顿了顿，看着他眼中逐渐燃起的疯狂火焰，嘴角的弧度越发妖异，吐出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句话。

“而那些敢动我东西的人……”

“就该死。”

秦宴屿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她的东西……

她说，他是她的东西……

这几个字，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有效，比任何煽动人心的言语都更具力量。

它像一股灼热到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从他早已冰冷麻木的心脏深处猛然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点燃了他所有的血液！

“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了整整十六年、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握紧了那把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匕首，疯了一般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扑向了离他最近、叫嚣得最凶的那个庶子！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李瑞只看到一道黑影携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小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仿佛内脏都被搅碎的剧痛。

“噗嗤——”

锋利的匕首毫无阻碍地没入肉体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格外恐怖。

温热的鲜血，如同打开了阀门的喷泉般，疯狂涌出溅了秦宴屿满脸。

“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李瑞发出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惨叫，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腹部那个血窟窿，又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如同恶鬼附身的秦宴屿，然后身体一软重重地倒了下去。

剩下的俩人全都吓傻了，一股黄色的骚臭液体，从他们裤裆里流了出来。

“杀、杀人了！这野种疯了！他杀人了！”

秦宴屿双目赤红，对他们的尖叫充耳不闻。

他拔出滴血的匕首，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又机械地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任何招式，也没有任何章法，只是凭借着一股被压抑到极致后彻底爆发的野兽本能，疯狂地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

剩下的两个庶子发出惊恐的尖叫，屁滚尿流地四散奔逃，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转眼之间，这条肮脏的巷子里，便只剩下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三个躺在地上不断抽搐、不知死活的人。

秦宴屿站在血泊中央，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股支撑着他毁天灭地的疯狂退潮之后，无边无际的恐惧与茫然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