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防卫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这副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模样，比任何言语都更能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李景言的心彻底软了，他伸出手，想要像从前一样，轻抚她的发顶以示安慰。

然而，沈苏晚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李景言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心中一紧，追问道：“晚晚，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苏晚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恐惧，“只是……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途径七王府后巷时，看到了一些……一些不好的事。”

“哦？”李景言皱起了眉，“什么事？”

“我看到……好像是王府的几位公子，在……在欺辱一个下人。”

沈苏晚抬起眼，眼中满是纯粹的不忍与后怕，“他们打得好凶，那个人……流了好多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怎会……怎会有如此无法无天之事？我害怕，便……便赶紧回来了。”

她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意中目睹了暴力现场，被吓坏了的无辜路人。

每一个字，都经得起推敲。

李景言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七王府那几个庶子，仗着皇室宗亲的身份横行霸道，他是知道的。

但这等当街行凶，甚至可能闹出人命的恶性事件，若是传扬出去，丢的是整个皇家的脸面，更是他这个监国太子的失职！

尤其是，这件事还吓到了他心尖上的人！

“简直是胡闹！”李景言冷哼一声，眼中的怒意不再是针对沈苏晚，而是转向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宗室子弟。

他看着沈苏晚那张因惊吓而毫无血色的小脸，保护欲与表现欲同时爆棚。

他立刻挺直了胸膛，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说道：“晚晚别怕，此事有本宫在。本宫绝不会让这等腌臜之事，污了你的眼，扰了你的心。本宫立刻就派人去处理，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沈苏晚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眼中流露出全然的信任与依赖，她轻轻颔首：“有殿下在，苏晚就放心了。”

真是愚蠢得可笑。

我不需要你给的公道，我只需要你，去为我收拾好棋盘上残留的血迹。

李景言看着她依赖的眼神，心中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他立刻转身，对自己身后的东宫侍卫长沉声下令：“立刻传信给京兆尹，让他连夜带人封锁七王府后巷，将所有涉事之人，无论死活，全部带回衙门！记住，动静要小，切不可让此事在天亮前传扬出去！”

“是，殿下！”侍卫长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做完这一切，李景言才重新转向沈苏晚，脸上又恢复了那温润的笑容：“好了，没事了。夜深了，你受了惊，快回去歇息吧。明日，本宫再来看你。”

“多谢殿下体恤。”沈苏晚再次福身，姿态优雅，无懈可击。

李景言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以为自己既安抚了美人，又展现了储君的果决与担当，却不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沈苏晚手中一枚被利用得彻彻底底的棋子。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沈苏晚脸上的柔弱与惊恐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静。

“春桃。”她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

“去打盆热水来，我要沐浴。”她声音平静地吩咐道，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指尖，此刻依旧因为那匕首刺入血肉的触感，而兴奋得微微颤抖。

秦宴屿……

她那枚刚刚饮血的，最锋利的棋子。

今夜，太子的人会为他处理好所有的手尾。

京兆尹会发现，是七王府的庶子们霸凌在先，恃强凌弱，而那个“不知名的下人”，只是在绝境中奋起反抗。

一场致命的刺杀，将会被完美地粉饰成一场“正当防卫”。

而她的那条狗，在经历了今夜的血与火之后，想必已经明白了，谁才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主人。

沈苏晚走进内室，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棋盘已经布下，棋子也已就位。

李景言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离去，那股压在晚晴苑上空的沉重气息也随之消散。

下人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各司其职，院落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方才那位储君的雷霆之怒从未存在过。

春桃端着热水进来时，沈苏晚已经褪去了外衫，正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小姐，您……您方才可吓死奴婢了。”春桃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太子殿下的脸色，像是要吃人似的。”

沈苏晚从镜中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她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问：“怕什么？太子殿下不是已经走了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与方才在李景言面前那副受惊小鹿的模样判若两人。

春桃被她看得心里一突，总觉得自家小姐从今天醒来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是……是走了，”春桃呐呐地应着，手脚麻利地将热水兑入浴桶，又撒上大把的玫瑰花瓣，“水好了，小姐，您快泡一泡，去去寒气。”

沈苏晚嗯了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偌大的内室只剩下她一人。

水汽氤氲，玫瑰的甜香与檀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奢华而安逸的氛围。

她缓缓步入浴桶，温热的水流包裹住每一寸肌肤，舒缓着身体的疲惫。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是这热水永远也洗不掉的。

比如，刻在灵魂深处的血海深仇。

再比如，方才在巷子里，那浓稠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

她闭上眼，靠在桶壁上。

那匕首刺入人体的沉闷声响，那温热血液喷溅在她手背上的触感，以及秦宴屿那双在疯狂与绝望中燃烧的狼眼，一幕一幕，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