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鞋底的冰碴在雪镇废墟的石板路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为每一步踩碎的回忆计数。雪落在他的肩膀上,积了薄薄一层,他却浑然不觉——自从他亲手杀了兄弟之后,整个地下世界的温度就从感知里消失了。
他在一堆坍塌的雪块里扒了很久,手上满是冰碴和尘土,终于掏出个小小的箱子。箱子里是块被啃过的糖果棒,以及一张照片,那是Papyrus第一次做出意面时的杰作,当时这小家伙举着它跑到他面前,围巾歪在一边,兴奋地喊:“Sans你看!是伟大的Papyrus牌意大利面!” 现在,糖果棒和照片早已褪色,他却蹲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眼窝深处的红光都泛起一丝颤抖。
口袋里的哨子又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他摸出来时,指腹蹭到哨子上那个小小的牙印——那是Papyrus练习时太用力,不小心咬出来的。有次Papyrus举着哨子哭丧着脸说:“完了兄弟,它漏气了!” 他当时还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肩:“没事啊,伟大的Papyrus吹破的哨子,那也是最酷的哨子。” 可现在他把哨子凑到颌骨边,鼓足力气想吹出个音,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像台生锈的风箱。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幻觉。在热域的岩浆边,他总觉得Papyrus正站在对岸,举着锅铲喊他过去看看改进后的意面,岩浆的热浪里仿佛飘着焦糊的味道;在现在的废墟里,他会突然停住脚步,好像听见Papyrus在尘埃中喊着“Sans!快来看我新学的谜题!” 可每次回头,只有空荡荡的街道,积满了厚厚的尘埃,像谁哭干了的眼泪。
不远处是个龙骨炮炸出的大坑,当时Papyrus倒下时的痕迹——一道浅浅的凹痕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旁边散落着几片橙红色的布料。他突然就站不住了,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骨节重重磕在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伸出手,指尖沿着那道凹痕慢慢划,好像还能摸到当时残留的、属于Papyrus的最后一点温度。
“Paps……” 他第一次对着空气喊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的谜题…不见了…” 他记得Papyrus所出的“谜题”,总说要靠它拦住所有人类。可现在那板子早成了碎片,混在废墟里,再也拼不起来了。
他觉得内心充满着对所有人的愧疚,以及对那个人类的恨——后者永远大于前者,这才致使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有很多次他尝试将Papyrus留下,可结果都是一样的——被人类杀死。
他还记得上一次,自己濒临死亡的那一刻,那个该死的家伙从自己的身上拿走了Paps的围巾,该死的笑着…看着自己一点点爬向那触手可及的精神支柱,却在指尖即将碰到的那一刻,猛的用手将围巾移到另外一个位置…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也释怀了——现今的力量根本不够,他需要更多,哪怕是…自己的亲兄弟。
他最终还是做到了,眼睁睁的看着。
有的时候,他只想一死了之,毕竟只要死了,什么都不存在了…
可当人类的刀刺过来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刀刃划破他的骨臂,溅出的魔法光点落在地上,像一颗颗破碎的星星。他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原来连放弃的资格,他都没有。他只能这样拖着满身的罪孽和思念,在这条没有尽头的路上,一直走下去,直到所有的尘埃都落进他的骨缝里,把他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