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木屋门口,菌丝像蛇一样往我脚上缠。凉得发疼,像是有人用冰碴子贴着皮肤刮。
铜钱剑在我手里震得厉害,剑尖指向墙角。那里堆着些破衣裳,最上面躺着半截红绳——和娘绑襁褓用的一模一样。
缝纫机的咔嗒声又响起来了。调子跑得很离谱,可那是我小时候最熟悉的旋律。虽然娘唱得实在不怎么样。
"你娘唱得可难听了。"林浩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我猛地转身,发现摇篮就在身后晃动,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
菌丝从摇篮底下爬出来,像蜘蛛腿一样扭动。我后退一步,踩到了什么硬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红漆小碗,碗底刻着一朵梅花。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分明是我小时候用过的。
"时间到了。"谢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抬头看去,只见房梁上挂着一面铜镜,镜子里却空无一人。可刚才那句话分明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
"记得你说过,槐花蜜要趁热......"又是林浩的声音,但这次听起来有些模糊。
我转头望去,发现摇篮已经空了,地上爬满了白色菌丝。菌丝往我脚上缠,凉得像冰。我挥动铜钱剑劈开它们,每斩断一根都会溅出淡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滴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却让我清醒了几分。
太奶奶的鸡毛掸子突然扫过我脸颊:"崽子!看着我!"
她手里攥着半截红绳,另一头系在我辫子上,"记住你是陈晚晴的儿子!不是他们造的钥匙!"
菌丝像蛇群一样扭动,试图缠住我的脚踝。我挥动铜钱剑劈开它们,每斩断一根都会溅出淡金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滴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疼,却让我清醒了几分。
"老娘亲手接生的崽子,怎可能是复制品?!"太奶奶的怒吼炸响在耳边。
鸡毛掸子抽碎了最近的一块镜片,我听见婴儿啼哭突然变得清晰。
缝纫机咔嗒咔嗒的声响传来,那是我小时候最熟悉的声音。娘总坐在窗边踩着缝纫机,槐花从窗外飘进来落在她的发梢。她会停下脚踏板,转身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槐花蜜。
铜钱剑突然指向右侧。我循着方向看去,发现菌丝墙上有道细小的裂缝,槐花香就是从那里渗出来的。
可还没等我迈步,林浩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是真的。
"记得你说过,槐花蜜要趁热..."
我猛地转头,在摇曳的铜钱剑微光中,看见林浩被困在一团黑雾里。他的嘴唇在动,但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隔着层水幕。
"那是假的...你才是...真正的..."
黑雾突然暴涨,将他的身影吞没。我往前冲了几步,却被一面铜镜挡住。镜中的自己正对着我冷笑,手里的剪刀闪着寒光。
"你才是复制品。"镜中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我才是陈晚晴。"
鸡毛掸子啪地打碎了这面镜子。太奶奶跳到我肩头,鸡毛簌簌往下掉:"崽子!往有槐花香处走!"她指着那道裂缝,"你娘就在那边!"
我握紧铜钱剑,朝着槐花香的方向冲去。每一步都像陷在泥沼里,菌丝疯狂缠绕上来。可越是靠近裂缝,记忆就越清晰。
我看见娘把我裹进棉袄,用红绳系紧襁褓。她的眼泪滴在我的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太奶奶接过襁褓时,娘在红绳末端绣了一片梅花。
"这是娘留下的记号,不是什么钥匙!"我对着黑暗大喊。
铜钱剑劈开最后一道菌丝屏障,我跌进了新的空间。
槐花香扑面而来,比之前浓郁十倍。面前立着一扇木门,门板上是娘绣的喜鹊登梅图案。针脚歪歪扭扭的,那是我出生后她第一次拿起绣花针。
"终于等到你了,我的第七个容器。"谢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头看去,发现他悬浮在半空,手中握着一面铜镜。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缝纫机的声响从里面传来,还有轻轻的摇篮曲。那调子跑得离谱,却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钥匙归位。"谢判轻声说。
我推开门,剑尖挑起背影的下巴——是张长满菌丝的脸。婴儿啼哭突然变成凄厉的尖叫,我听见无数个声音在喊:"还我身体来!"
地面开始塌陷,我下意识抓住门框。掌心刚贴上门,就有一股暖意顺着胳膊往心里钻。这不是手摸到木头的感觉,像是被谁握住了手。
"晚晴快跑!"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带着哭腔。
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菌丝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摇篮团团围住。谢判的冷笑声中,我听见林浩的声音:"记得你说过,槐花蜜要趁热..."
我冲向摇篮,菌丝像网一样罩下来。铜钱剑劈开一条路,我看见摇篮里躺着个婴儿。脸上爬满菌丝,可那双眼睛——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
"不!"我大叫一声,伸手去抱。菌丝缠住我的手腕,扯出一道血痕。
林浩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别碰!那是假的!"
可我已经抱住了婴儿。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就像小时候发烧,娘把我搂在怀里时那样颤抖。
"这才是真的。"我喃喃自语。
太奶奶的鸡毛掸子突然抽过来:"傻崽子!"
我本能地躲开,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没有菌丝,只有满地的槐花瓣。婴儿在我怀里安静地睡着,呼吸轻柔地拂过我的脖子。
"你终于来了。"谢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第七个容器,该回家了。"
我转身看见他举着一面铜镜,镜子里映出我的脸——不,是另一个人的脸。那张脸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我抱着婴儿后退。
"我是你的母亲。"铜镜中的我开口说话了,声音温柔得让人想哭,"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怀里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和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不..."我摇头,"你不是我娘。"
铜镜中的我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是?我生了你,养了你,看着你长大。难道这还不够吗?"
"因为你不是..."我的声音哽住了。我想起娘总是把槐花蜜放在我床头,想起她教我写字时手把手的温度,想起她临终前紧紧攥着我的手。
"这些都是假的!"我大喊,"我娘早就不在了!"
铜镜中的我叹了口气:"傻孩子,我一直在你身边啊。只是你不愿相信罢了。"
我感觉怀里的婴儿突然重了许多。低头一看,她的脸上开始长出菌丝,慢慢缠住我的手臂。
"晚晴!"林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快放手!"
我挣扎着想要甩开婴儿,可她的手已经抓住了我的衣襟。那双手冰冷刺骨,却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回家吧。"铜镜中的我伸出手,"回到我身边。"
我望着那只手,突然想起了娘最后的样子。她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微笑,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要好好的活着。"她说。
我咬紧牙关,举起铜钱剑对着自己的手臂。只要砍断这只手,就能甩开这个假象。
"住手!"太奶奶飞过来拦住我,"傻崽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证明..."我的声音颤抖,"我要证明谁才是真的。"
铜镜中的我笑了:"你永远找不到答案的。因为你自己也是假的。"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开始震动。铜镜碎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我。有的是我小时候的模样,有的是我现在的样子,还有的...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了,"我不是陈晚晴,我只是她的复制品。"
怀里的婴儿突然笑了,菌丝蔓延得更快了。
"不!"太奶奶大喊,"你是我亲手接生的崽子!你是陈晚晴的儿子!"
"可是..."我望着满地的铜镜碎片,"如果娘早就死了,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崽子!"太奶奶抓着我的辫子,"不管你是不是陈晚晴生的,你都是我的崽子!"
我愣住了。是啊,不管真相如何,太奶奶一直都在我身边。她教我走路,教我说话,看着我长大。
"谢谢你。"我对太奶奶说。
然后我抱紧怀里的婴儿,朝着最大的那片铜镜冲过去。铜钱剑在前方开路,划出一道金光。
"不!"铜镜中的我惊叫,"你会毁了这一切的!"
我没有理会,继续向前冲。在破碎的镜片中,我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每一个都带着不同的表情。
当我撞上铜镜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我感觉自己在下坠,周围是一片虚无。怀里的婴儿依然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脚下有了实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
镜子里站着一个女人,正对着我微笑。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却带着某种说不清的诡异。
"欢迎回家。"镜中的我开口说话了。
我抱紧怀里的婴儿,向前迈了一步。镜面荡起一圈涟漪,像水一样波动。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怀里的婴儿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和娘年轻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