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显应寺褪色的匾额下,铜钱剑插在龟裂的青砖缝里。掌心的契约印记像被火炭烙着,疼得指节发麻。天光已经大亮,可那些菌丝缠绕的梁柱间始终浮着层黑雾,连晨雀都不敢靠近。
玉佩碎片还嵌在石阶缝隙里,断口处渗出暗红光晕。刚才苏晚晚的记忆涌进来时,我分明看见她颤抖的手指把梅花木钉刺进胸口。那画面太清晰了,就像自己亲眼见过——不对,我确实见过,就在娘咽气的时候。
"你说谎..."我对着空气喃喃。石阶上的血渍突然扭曲成谢判的声音:"她早就知道要你命的不是守门人印记,而是..."
铜钱剑突然剧烈震颤。一道槐树根须从地底窜出,擦着耳畔扎进石板。断裂的菌丝喷出浓稠黑血,在青砖上勾勒出歪斜字迹:"别信任何人"。我抄起铜钱剑劈碎了冒头的菌丝,剑锋却在接触黑血瞬间凝滞。
那些血珠裹着字迹滚落,最终聚成个模糊人形。他长着和谢判一模一样的脸,却穿着二十年前的中山装。"小苟?"人影开口时带着苏晚晚的声线。我握剑的手一抖,他立刻扑上来掐住我手腕。
力气大得几乎捏碎骨头,可那双手冰凉的温度又让我想起母亲最后那个拥抱。铜钱剑自动护主,剑身蓝光映出人影背后伸出的槐树枝桠。我的后背撞上香炉,半截断箭突然发出嗡鸣。
箭尾刻着的"林"字闪过微光,那人影突然发出惨叫。"林家祖传的断箭..."他嘶吼着松开手,脸上开始剥落灰白树皮,"你以为逃得掉吗?这寺庙埋着六个替死鬼的怨念!"
我踉跄后退,脚跟撞到供桌。尘封的经卷堆里滚出个红漆木匣,盖子碎裂的瞬间,一股熟悉的檀香漫出来。那是苏晚晚常用的香粉味道,和她投胎前塞给我玉佩时一模一样。
人影发出尖啸,整座寺庙都在震动。佛像背后的墙皮簌簌掉落,露出六道深浅不一的抓痕。最底下那道还沾着褪色的布料残片——和林浩失踪那天穿的白大褂颜色相同。
"原来你们早就..."我话没说完就冲向木匣。里面躺着半块铜镜,镜面突然映出身后景象。我猛地回头,只见无数婴儿手掌穿透砖墙,正往我脚下爬。铜钱剑劈开最先袭来的手掌,断口喷出的黑血却直奔木匣而去。
那些血珠渗入铜镜背面,浮现出模糊画面:暴雨夜的槐树下,三个穿黑袍的人围着襁褓..."这是第七个..."人影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他胸腔里钻出槐树根须,把自己绞成团血肉模糊的茧。
铜镜里的画面随之扭曲,显示出某个女人抱着婴儿走进槐树林。我死死攥住铜镜,掌心渗出的血让画面更清晰了些。女人侧脸闪过瞬间,我差点咬到舌头——那是年轻十岁的苏晚晚。
"为什么..."话音未落,铜镜突然炸开细密裂纹。最后一幕是她低头亲吻婴儿额头的动作,和记忆里母亲唯一一次拥抱我的场景完全重合。寺庙深处传来锁链拖动声。比之前更沉重,更像是铁棺在地上刮擦。
铜钱剑指向声音来处,剑尖蓝光里浮动着七个血字:他们还活着。我咬破指尖,将血滴落在铜镜残片上。那些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我看到了林浩、苏晚晚等失踪之人的身影。
他们似乎被困在某个黑暗空间里,脸上写满痛苦与绝望。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发现那些画面中的他们正在慢慢转向我,眼神中透着诡异的光芒。
寺庙外传来槐树摇晃的声响,地面开始震动。我转头望去,只见无数槐树根须正从地底破土而出,像蛇一般朝寺庙蜿蜒而来。它们所过之处,青砖迅速腐朽,黑雾更加浓郁。
"回家吧,第七个容器。"谢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转身面对铜钱剑指向的方向,只见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双猩红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仿佛能看穿我的灵魂。
我握紧铜钱剑,指节发白。那双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仿佛等待着什么。寺庙深处的锁链声越来越近,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香炉里的灰烬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在空中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个女人的背影,穿着褪色的旗袍,正弯腰从供桌底下捡起什么东西。我屏住呼吸——那是娘常戴的银镯子,上面刻着我的小名。
"第七个..."她开口时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早该换人了。"
铜钱剑猛地脱手飞出,刺向那道身影。蓝光闪过,灰烬散落成灰,却在半空凝成一张扭曲的脸——和我在铜镜里看到的母亲一模一样。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我的好孩子,该回家了。"
背后传来婴儿啼哭。回头时只见那些穿透砖墙的手掌已经爬到脚下,沾满黑血的指尖正勾住我的裤脚。铜钱剑自动折返护主,剑锋扫过之处,断指纷飞,腥臭的液体溅在脸上。
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佛龛。碎裂的铜镜残片突然发出嗡鸣,一道血光直射向我眉心。剧痛袭来的瞬间,耳边响起林浩的声音:"别看镜子!"
来不及了。画面像潮水般涌入脑海:槐树林深处,七口棺材并排而放,棺盖上都刻着我的名字。最边上的那具棺材缝隙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正是刚才消失的谢判幻象。
"现在明白了吗?"谢判的声音混在无数哭喊中,"你逃不掉的,就像她们逃不掉一样。"
地面突然塌陷。我坠入黑暗时,看见那双猩红的眼睛在头顶闪烁,像夜空中的恶星。身体重重摔在石板上,鼻腔里灌满潮湿的泥土味。上方传来槐树根须蠕动的沙沙声,还有铁链拖动的声响,一声比一声急。
这里竟是个地下室。四壁上嵌着七盏油灯,照亮对面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最中间那道抓痕旁,有团腐烂的布料——和佛像背后那块布料残片完全吻合。
"欢迎回家,第七个容器。"谢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油灯突然全部熄灭,唯独我面前亮着一团幽蓝火焰。火光里浮现出七个吊着输液管的人影,他们全都穿着显应寺失踪者的衣物。
最边上那个女人缓缓转头。月光照见她的脸,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那是昨天还在给我熬药的苏晚晚。她嘴角扯出诡异笑容,输液管里开始淌出暗红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