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重摔在由树根编织的软床上,后背传来一阵闷响。空气里混着发霉的木头味和那股熟悉的檀香,头顶不断往下滴落暗红色液体,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水花。
墙壁上那些模糊的人形轮廓随着我的呼吸起伏,脚下碎屑和祠堂地砖上的树脂碎渣一模一样。指甲缝里的铜钱剑突然剧烈震动,剑尖指向隧道深处。
"别往前走了。"太奶奶的声音从口袋里传来,鸡毛掸子的虚影扫过肩头,"你闻到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檀香味里混着点甜腥。这味道让我眼前一黑,像是被塞进装满棉花的玻璃罐子。七岁那年发烧时喝过的中药味、妹妹襁褓上的茉莉香、还有林浩消散前最后那缕檀香,全搅在一起往脑子里灌。
"咳!"我呛得直咳嗽,掌心契约印记突然发烫。树根自动向两边分开,露出条幽深的通道。
脚步声在隧道里格外清晰。每走一步,墙壁上的符文就跟着闪烁,像无数只躲在暗处的眼睛。婴儿啼哭越来越近,却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地面开始变硬,我的球鞋踩上去发出木槌敲鼓的闷响。低头一看,脚下的树根已经木质化,褐色的纹路正顺着裤脚往上爬。
"快停下!"太奶奶急了,"这是谢家的封印术!"
我猛地抬脚,褐色纹路却像活物似的往小腿钻。铜钱剑突然脱手飞出,钉在一扇暗红色木门前。门框边缘的发光符文映出七个名字,其中"陈小苟"三个字正在渗黑血。
"欢迎回家。"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转身看见个穿红肚兜的小孩,脸蛋红扑扑的,嘴角咧到耳根。那笑容让我想起小时候庙会见过的纸人,笑得特别假。
小孩突然伸出小手,指尖变得又细又长,指甲盖泛着青灰:"该换回来了。"
我往后退,后背撞上门板。七个名字同时亮起,谢判、秦九、苏晚晚、林浩......每个人的名字都在渗血。木质化的纹路一下子蔓延到膝盖。
"抓住他!"太奶奶尖叫。
鸡毛掸子的金光扫过,小孩发出刺耳的尖叫。我趁机往前冲,褐色纹路已经爬到腰间。铜钱剑突然嗡鸣,剑锋指向门缝里一抹鲜红——是半截绣着金线梅花的衣角。
"别回头!"林浩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愣了一下,这声音分明就在耳边。可我记得清清楚楚,林浩早在地宫就......记忆突然闪过一片雪花,就像老电视没信号时的画面。
小孩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带着鸡毛掸子留下的焦痕:"你以为逃得掉?我们都是替身。"
话音未落,木门轰然洞开。六道模糊的身影从门后涌出,每个都穿着不同时代的衣裳。最前面那个和我年纪相仿,胸前的铜钉还带着新鲜的血迹。
"他们都是钥匙。"谢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只有你能打开这扇门。"
我想起林浩断臂处的血画图案,想起他临终前喊的"别回头"。手掌狠狠拍在地上,褐色纹路竟然开始褪色。最先恢复的是指尖,接着是手腕,就像有人正用橡皮擦把木头擦掉。
"当年是你自己选择走进槐树洞的。"谢判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母亲的语气,"因为你是哥哥,因为你该保护妹妹......"
我猛地抬头。母亲就站在门边,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上绣着朵梅花,和我锁骨处的印记一模一样。
"妈?"声音有些发抖。
我看见她伸出的手纤细修长,指甲盖上还涂着凤仙花汁。那是我记忆里最美的颜色。
"回来吧。"她说,"让弟弟回家。"
鸡毛掸子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别信!那是假的!"
谢判趁机发动攻击。六道虚影从他背后窜出,每张脸都在尖叫。我举起铜钱剑格挡,却看见其中一张脸竟是秦九的模样。
"你真是守门人继承者吗?"秦九的质问带着嘲讽,"还是说你只是个替代品?"
我咬紧牙关,调动体内最后的力量。脑海中浮现出林浩消散前的画面,他断臂处的血液在地上画出的图案,还有那句"别回头"的叮嘱。
符文在我的掌心旋转,形成一个发光的能量漩涡。木质化进程开始逆向推移,褐色的纹路逐渐退回到指尖。
"你以为逃得掉?"谢判现出真容,他的身体由无数槐树根须编织而成,每根根须末端都连着一个棺材。那些棺材正在缓缓开启,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婴儿啼哭。
我握紧铜钱剑,朝着木门冲去。七个名字在我眼前不断放大,当指尖触碰到"陈小苟"三个字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欢迎回家。"谢判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喜悦。
"滚开!"我将全部力量注入掌心,符文在木门表面蔓延开来。七个名字同时亮起,形成强烈的共鸣。谢判惨叫一声,背后的六道虚影开始扭曲变形。
那些棺材"砰砰"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化作黑雾。
"记住你是谁。"太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弱,鸡毛掸子的金光开始黯淡。
我大喝一声,将铜钱剑狠狠插进木门。刹那间,"陈小苟"三个字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整扇门开始龟裂。强光中传出婴儿啼哭、摇篮曲、还有太奶奶的鸡毛掸子声。
我的身体开始分解成光点,意识逐渐模糊。最后一刻,我听到一个陌生却温暖的女声:"欢迎回家,我的孩子。"
门缝中闪过一抹红色。似乎是绣鞋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