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鼻尖埋在潮湿的泥土里。晨露顺着槐树叶脉滚落,在指尖凝结成冰凉的水珠。掌心还攥着那枚梅花木钉,暗红血迹正从指缝渗出,在地面上画出扭曲的纹路。
铜钱剑插在不远处的碎石间微微震颤,剑身上的符文像即将熄灭的萤火虫忽明忽暗。我能感觉到那些符文正在失去光泽——它已经完成了使命。
"记住你是谁..."
太奶奶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回荡,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撑着酸软的手臂站起来,掌心契约印记已经褪成淡青色,却还在隐隐作痛。这种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的钝感。
树根缝隙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我僵在原地。那声音和谢判小时候一模一样,连带着记忆里的画面也翻涌上来:七岁生日那天,母亲抱着穿红肚兜的小孩从槐树下走来,而我躲在祠堂的阴影里,看着她把襁褓放进树洞。
铜钱剑突然剧烈震颤,剑尖指向地面某处。我蹲下身,拨开沾着露水的草叶,一道暗红色的灼痕正在泥土上蔓延——那是契约印记残留的痕迹。
"哥哥..."
声音从地下传来。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不可能,谢判已经被封印了...
"看看这具完美的新躯壳。"婴儿的声音带着笑意,"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吗?"
槐树根系开始蠕动,泥土簌簌落下。我后退两步,看着那道裂缝越来越大。一抹暗红色从缝隙里渗出来,是布料的颜色。很快,一只苍白的手指露了出来,指甲盖上沾着干涸的血渍。
铜钱剑突然自动飞起,直直插入我的掌心。鲜血顺着剑刃流淌,激活了地面上的契约痕迹。淡青色的光晕以我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微弱的保护圈。
树根发出蛇类游走的沙沙声,但没有再靠近。我盯着那道裂缝,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腔。就在这时,一丝熟悉的檀香味飘进鼻腔。
"别碰那个襁褓。"
我猛地转头,太奶奶的虚影站在身后,鸡毛掸子在晨光中泛着金边。她的身形已经非常模糊,连五官都开始扭曲。
裂缝里的啼哭声戛然而止。
"你已经逃出来了。"太奶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该回家了。"
可就在这时,我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剑刃上晃动。那个"我"的嘴角正在缓缓上扬,露出和谢判一模一样的酒窝。
铜钱剑突然脱手而出,插进裂缝边缘。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地面剧烈震动。槐树枝叶疯狂摇晃,抖落的花瓣在空中化成黑雾。
"替命者..."婴儿的声音变得阴森,"你逃不掉的..."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产房里,两个襁褓并排躺着;太奶奶抱着其中一个消失在夜色中;母亲怀里空空如也,泪水砸在另一个襁褓上...
木质化的症状从脚底开始蔓延。我低头看去,皮肤正在变成深褐色,像被腐蚀的木头。冷汗浸透后背,但我咬紧牙关,用铜钱剑割破指尖。
鲜血滴落在地上,契约印记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整个槐树林都在震动,树根纷纷断裂,发出类似骨骼碎裂的声响。
"你杀不死我的。"婴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是一体的..."
我抬头寻找声源,却发现太奶奶的虚影正在消散。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鸡毛掸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金线。
"回家..."
金线逐渐凝固成两个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地面上。我抱起林浩的残躯,沿着那道金线走去。身后的槐树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灰尘。
可当我走到村口时,缠绕在手腕上的槐树根须突然收紧。我低头看去,那些根须内部竟然有微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我的脉搏渐渐同步。
月光不知何时重新铺成了一条小径,通向未知的远方。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倒塌的槐树,转身踏上归途。
衣角扫过地面的铜钱剑自动飞入我怀中,林浩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晨雾渐渐笼罩了整个村庄,而在我的身后,隐约传来新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