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又过了许多年，玄清道长羽化的前一夜，月色格外清亮，漫过药田，在茅屋顶铺了层银霜。

他坐在阶前，指尖轻轻拂过那株小草的叶片。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极了当年林沐诀别时，眼里最后那点释然的光。

“你看，”他对着虚空轻声说，“这人间的风，有时也很软。”

小草在风里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道长笑了笑，闭上眼睛。再睁眼时，魂魄已化作一道清光，融入月色里。

小院从此没了主人，却并未荒败。溪水依旧绕着药田流淌，春有新苗破土，夏有蝉鸣绕屋，秋有枯叶铺阶，冬有白雪压檐。那株小草始终守在石阶边，枯了又绿，绿了又枯，从未让人觉得孤单。

有一年大旱，山下颗粒无收，疫病横行。山民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闯进深山，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方小院。

他们惊奇地发现，药田里的草药竟长得格外繁茂，溪边的水也从未断流。更奇的是，只要摘下一片那株奇特小草的叶子，泡水喝下，再重的病痛都能缓解几分。

山民们不敢擅动药田，只在每次取叶后，恭恭敬敬地在茅屋前放上些自家种的杂粮，或是一束刚采的野花。

日子久了，这方小院成了山民口中的“忘忧地”。有人说这里住过活神仙，有人说那株草是仙草所化，却没人知道，它曾是一个叫林沐的女子，用一生的苦难换来了此刻的安宁。

后来，有个被家人苛待的小姑娘逃进山里，躲在茅屋里哭。哭着哭着，她看见石阶边的小草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伸手摸了摸，竟觉得心里的委屈淡了许多。

她对着小草轻声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不用看人脸色就好了。”

风过时，草叶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像一声温柔的应答。

小姑娘后来回了家，但从那以后，再有人打骂她，她会悄悄握紧拳头，想起山里那株不怕风雨的小草。

而那株草，依旧在每个清晨沾满露水，在每个黄昏迎着晚风，守着一方小院，一片药田，一条溪水。它不必再求亲情，不必再盼温暖，只是作为一株草，安静地活着，再也尝不到人间的苦。

溪水流过千年，带走了许多故事，却带不走这方小院里，属于林沐的、最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