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窗棂，在光翎的寝殿内洒下清冷的光辉。
他没有点灯，独自一人站在窗前，身影在月光下拉得悠长而孤寂。白日里强行压制的所有情绪，在此刻如同溃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配合抓捕凌霜？
这个命令，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并不断搅动。
一边，是他效力了数十年，承载了他年少时所有理想与信念的武魂殿。是千道流的知遇之恩，是同为供奉的袍泽之谊（尽管他性情清冷，交集不多），是那套他曾经深信不疑的秩序与规则。背叛它们，意味着否定自己的过去，意味着与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势力为敌，意味着从此背上叛徒的污名，亡命天涯。
他几乎能想象到，千道流失望而严厉的眼神，其他供奉惊愕不解的目光，以及整个武魂殿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追剿。
另一边，是凌霜。
是她，在他最迷茫、信仰动摇的时候，用残酷的事实敲醒了他。
是她，让他看到了武魂殿光鲜外表下流淌的脓血。
是她，在他孤独挣扎时，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交谈、可以理解他内心痛苦的人。
是她，提出了那个石破天惊却又让他心生向往的理念——重建秩序。
还有她那清冷眼眸深处偶尔掠过的悲悯，战斗中与他惊人的默契，篝火旁安静的倾听……这些点点滴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不可忽视的分量。
她不是间谍，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她是他的合作者，是唯一看清他内心的人，是他黑暗中唯一的……知音。
要他亲手将她送入死地？
光翎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刺骨的疼痛，却远不及内心的万分之一。
两种力量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撕扯、碰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服从命令，他将继续是尊贵的五供奉，但余生都将活在良知的谴责与无尽的悔恨之中，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麻木的傀儡。
保护凌霜，他将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地位、荣誉、安稳的生活，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能追随内心那一点未曾熄灭的、对真正光明与公正的渴望。
他想起了黑石村村民麻木的眼神，想起了邪魂师巢穴中搜出的勾结证据，想起了凌霜那句“你的箭，还准吗？”的拷问。
他的箭，应该指向真正的邪恶，应该守护值得守护的人，而不是成为权力倾轧和清除异己的工具！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如同破冰而出的岩浆，开始在他胸中涌动。
他不能这么做。
他绝不能失去凌霜！不仅仅是因为她可能关乎大陆未来的走向，更因为……她是他浑浊世界中的唯一光亮，是他无法割舍的……羁绊。
孤独的挣扎，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东方的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光翎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所有的迷茫、痛苦和挣扎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载玄冰般坚定、冷冽的光芒。
他做出了决定。
一个逆反的、疯狂的，却遵从了他内心最真实声音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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