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层层森严的安检，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山中村次被带入防卫省地下深处一间绝对隔音的会议室。纯白、无窗、灯光惨白，这里像一个用于剖析秘密的实验室。
长桌对面，坐着两人：“鸦”，依旧是一身熨帖的西装，面带程式化的微笑；以及一位身着笔挺陆军中将制服的男人，肩章上的将星泛着冷光，坐姿如钢枪，眼神如鹰隼。
“山中村次。你超时了。”黑川中将的声音带着金属的质感，没有任何寒暄。
村次慢条斯理地拉开椅子坐下，姿态慵懒，与环境格格不入。他先看向“鸦”，语带嘲讽：“‘鸦’先生，这份‘征召令’……是准备把合作伙伴逼成敌人？”
“鸦”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村次君，正因重视，才更需谨慎。我们收到不确定情报，显示你与‘灰塔’可能存在某种历史渊源。这份征召令，也是一种保护性隔离。”他抛出一个重磅猜测，目光紧锁村次。
村次内心一震，表面却嗤笑：“用限制自由来保护？下次换个好点的借口。”他将目光转向黑川中将，“七十二小时限令，作废。我不是你的兵。合作，可以。我要S级信息权限，涵盖‘灰塔’、‘塔’，以及十六年前‘彼岸’研究所火灾事故的所有数据。”
“彼岸研究所”一词让两人瞳孔骤缩。
“荒谬！”黑川中将拍案而起，“就凭你现在这副德行？一个需要靠装傻充愣才能……”
他的话戛然而止。
村次动了。他缓慢地、带着沉重韵律地起身，双手撑桌。瞬间，懒散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刺骨的杀意，让空气凝固。
他盯着黑川中将，一字一顿：“黑川信纲，左肋下方三寸，7.2厘米伤疤，58式棱刺由下至上挑刺造成。你的护卫‘黑蜂’，右膝半月板旧伤，源于萨赫勒地区的‘灰色任务’，非训练事故。湿冷天气，其突进速度下降0.3至0.5秒。”
他缓缓直起身，气势收敛，变回懒散模样，并意味深长地补充：“这些情报，‘灰塔’的数据库里，想必也有存档。毕竟，当年负责清理‘彼岸’数据残留的，就是他们。”
死寂。黑川中将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涨红，最终化为一种极致的凝重。“鸦”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局面已被彻底颠覆。
“……撤销限令。”良久，黑川中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看向村次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情报共享权限，给他A级。重新进行威胁评估……等级，暂定为‘S级’。”
“鸦”点了点头，从西装内袋中取出一个约扑克牌大小、通体哑黑色的设备。它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塑，边缘有一圈几乎看不见的细密指示灯，正面只有一块微凹的、未激活的暗色屏幕。
“这是‘蜂鸟’，”“鸦”将其推向桌对面的村次，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加密通讯，内部网络接入，以及……必要的安全保障。它会与你绑定。”
村次没有立刻去拿。他的目光在那设备上停留了两秒，仿佛能感受到其内部精密而冰冷的科技感，以及背后所代表的、无孔不入的监视意味。他最终伸出右手，手指触及其表面时，能感到一丝微弱的、持续不断的温热感，仿佛这东西是活的。
他将“蜂鸟”拿起，分量不轻不重。没有按键，屏幕在他握住的瞬间微弱地亮了一下，浮现出一个极简的鸟类轮廓徽记，旋即熄灭。他随手将其塞进校服外套的内侧口袋，那冰冷的矩形隔着布料贴在他的胸口，像一个植入身体的、异样的器官。
“合作愉快，‘鸦’先生，黑川将军。”村次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随即转身，没有任何留恋地走向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房间里两道复杂的视线。走廊依旧空旷，灯光惨白，但他的脚步声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丝。穿过一层层安检门，每一次，那台“蜂鸟”都在他口袋中引发检测设备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但卫兵在查看监控屏幕后，都沉默地予以放行。
当他最终踏出防卫省那栋庞大、压抑的灰色建筑，重新呼吸到外面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的空气时，午后的阳光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栋建筑里，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各种传感器和窗口，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将“蜂鸟”在口袋里调整到一个更不舒服、但能清晰感知其存在的位置，然后迈步融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从绝对的、受控的寂静，回归到嘈杂而自由的世俗，这一步之隔，却仿佛跨越了两个世界。
然而，这种自由感转瞬即逝。他知道，从他接过“蜂鸟”的那一刻起，一条无形的线就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再是纯粹的旁观者，而是主动踏入了这张巨网。
他朝着电车站的方向，走入那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咻！咻！咻！
三支幽蓝电弧弩箭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村次狼狈前扑翻滚，弩箭深深钉入地面。四道身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动作整齐，战术狠辣，封死他的退路。
身体反应慢了一拍，锈蚀的刀锋感受到致命威胁。他勉强格开刺向咽喉的军刺，手臂发麻，第二把军刺已袭向腰肋……
就在这时，“砰！”一声枪响！一名袭击者额头爆开血花，倒地。
红色闪电般的身影冲出！神绮莯淼双马尾飞扬，微冲喷吐火舌，精准压制。
“笨蛋村次！发什么呆！”
在莯淼的火力间隙，一名被压制的袭击者竟扭头对村次低吼：“快走！‘信标’已激活，他们不止我们一队！”
信标？村次心神一震。
瞬间分神，另一名袭击者已突至面前！村次眼神一厉，不再闪避，迎身而上，用身体记忆深处的关节技猛地拧断对方脖颈！他扯下尸体上的灰色塔形徽章。
烟雾弹升起，剩余袭击者迅速撤离。
“你怎么会在这里？”村次喘着粗气，盯着莯淼，直接发问。
莯淼顿了一下，语气生硬：“……官方的人联系我，说你可能会有麻烦，让我留意。”
这个解释，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烟雾弹。
村次抬起手，看着屏幕碎裂的官方通讯器。它的信号灯，在遇袭前三十秒，曾异常闪烁过一下。袭击者的警告言犹在耳。灰塔徽章冰冷刺骨。
官方、灰塔、神秘的袭击者、恰好出现的莯淼……所有线索都指向不同方向，彼此矛盾，又隐隐相连。
他看了一眼莯淼，她正检查着袭击者留下的弩箭，眼神专注，但村次无法判断，她那专注之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未说出口的真相。
“走吧。”村次将徽章和坏掉的通讯器一起塞进口袋，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这把锈刀，今日不仅在谈判桌上险中求胜，更在街头血战中窥见了冰山之下，更加庞大而狰狞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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