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的暧昧

从天台下来的路，两人一前一后，沉默不语。交握过的手早已分开，各自插回兜里，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温热与紧密只是寒风中的一个幻觉。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王橹杰跟在穆祉丞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和依旧故作镇定的背影，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一种近乎失重的雀跃感让他脚步都有些发飘。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残留的、属于穆祉丞的淡淡气息，觉得这冰冷的楼道都比以往任何时刻要温暖。

穆祉丞则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王橹杰手指的力度和冰凉触感。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王橹杰那双执拗又脆弱的眼睛，一会儿是那句“我不在乎结果”，一会儿又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隐隐的担忧。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主动去握那个手。可当他的手被王橹杰用力回握的那一刻，一种奇异的、安定的感觉又悄然滋生，压过了所有的不安。

走到楼梯口，穆祉丞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有些干涩：“……回去了。”

“嗯。”王橹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的沙哑。

穆祉丞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加快了脚步，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王橹杰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去。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抬手，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份短暂的温热。他缓缓收拢手指，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晰的弧度。那笑容不再是平日里冷淡的、或是带着算计的浅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带着少年气的、明亮又傻气的笑容。

他知道，穆祉丞没有给他任何承诺，甚至没有明确回应他的感情。但那个主动的牵手，那句带着别扭关心的话，对他来说，已经是黑暗跋涉中窥见的天光，足以照亮前路。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们依旧不会在公开场合有过多的交流，甚至刻意保持着比之前更“正常”的距离。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眼神的交汇变得频繁而意味深长。

练习室里，当穆祉丞做完一套流畅的动作，他会下意识地看向镜子里王橹杰的倒影，而往往能捕捉到对方来不及移开的、带着欣赏与迷恋的目光。那一刻，穆祉丞会立刻移开视线，耳根微热，心底却泛起一丝隐秘的甜。

食堂里，王橹杰会“恰好”坐在离穆祉丞不远不近的位置，看似专注地吃着饭，余光却总能精准地注意到穆祉丞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下次自己餐盘里出现对方喜欢的菜色时，会“无意”地剩下一些。

一次偶然的走廊相遇，只有他们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王橹杰的手指极其快速地、若有似无地擦过了穆祉丞的手背。那触感轻得像羽毛，却让穆祉丞如同过电般，整个手臂都麻了一下。他惊愕地转头，只看到王橹杰依旧冷淡的侧脸和微微泛红的耳根，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这种隐秘的、如同地下接头般的互动，带着刺激的甜蜜感，将两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穆祉丞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瞬间，期待那道总是追随着他的目光，甚至……开始习惯了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感觉。

王橹杰则变得更加“贪婪”。一点点的回应，就足以让他内心的渴望疯狂滋长。他不再满足于眼神交流和短暂的触碰，他开始寻找更进一步的機會。

他会在穆祉丞深夜加练后，“偶遇”在他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递上一瓶温热的牛奶，然后不发一言地并肩走上一小段路。他会借着讨论音乐的名义，在微信上给穆祉丞发去一些他觉得对方会喜欢的、带着隐晦情意的歌曲链接。

穆祉丞对于这些小心翼翼的靠近，虽然依旧会感到心跳加速和不知所措，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地逃避。他会接过那瓶牛奶，低声说句“谢谢”；会在深夜听着那些歌曲，看着歌词，不由自主地想起王橹杰那双深邃的眼睛；会在王橹杰假装若无其事地靠近时，虽然身体僵硬，却也不再立刻躲开。

他像是在冰面上小心翼翼行走的人，明知下面可能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却依旧被冰面上折射的、迷人的光华所吸引，一步步地，朝着中心走去。

他知道这很危险。出道的前景依旧不明朗，公司的规则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王橹杰那份过于浓烈和偏执的感情也让他时有不安。

但每当想起天台寒风中，那个少年孤注一掷地说出“我不在乎结果”时的眼神，想起他掌心传来的、不容错辨的温度，穆祉丞就觉得，或许……偶尔放纵一次，跟随自己的心走，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他只是还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份感情，也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但他清楚一点——

王橹杰这个人，和他所带来的这一切混乱又甜蜜的心动，已经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生命里，再也无法轻易抹去了。

这份在现实夹缝中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花，脆弱，却带着顽强的、令人心折的生命力。而他们，一个清醒地沉沦，一个执着地守护，在这条未知的路上，笨拙而又坚定地，摸索着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