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

那句“没有下次”像一道无形的契约，将两人重新捆绑在一起，只是这一次，捆绑的绳索变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某种笨拙的温柔。冷战正式结束，但关系并未回到从前那种朦胧的试探，而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黏稠也更加危险的阶段。

王橹杰不再刻意隐藏他的目光。练习室里，他的视线会坦然又专注地追随着穆祉丞，那目光里不再是冰冷的执拗或受伤的疏离，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近乎贪婪的描摹，仿佛要将这两个月错失的份量一次性补回来。穆祉丞有时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根发烫，忍不住瞪回去，可王橹杰只是微微挑起眉毛，眼神里甚至会带上一点极淡的、近乎无辜的疑惑，仿佛在问“我看我自己的，怎么了？”，直把穆祉丞噎得说不出话，只能红着耳朵转过头，心脏却在那坦荡的注视下跳得失了章法。

他也开始变得“得寸进尺”。休息时，他会“自然而然”地坐到穆祉丞旁边，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普通同事”的距离，但他的膝盖或手臂，总会“不经意”地碰到穆祉丞。那轻微的、若有似无的触碰，像带着微弱的电流，一次次撩拨着穆祉丞敏感的神经。穆祉丞起初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开，但王橹杰总是摆出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仿佛一切都是无心之举。几次之后，穆祉丞似乎也认命了，或者说……是习惯了。他不再躲闪，只是在那触碰发生时，身体会几不可查地僵硬一瞬，然后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悄然泛红的脖颈泄露了他的心绪不宁。

王橹杰将这一切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那片荒原仿佛被注入了甘泉，每一个角落都滋生出隐秘的欢愉。他的师兄，在一点点地适应他的靠近，默许他的存在。

最让穆祉丞心跳失衡的，是王橹杰开始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温柔介入他的生活。他会不容拒绝地拿走穆祉丞喝了一半的、已经不那么冰的水，换上温热的；会在穆祉丞训练到忘记饭点时，默默把他喜欢吃的菜拨到他餐盘里，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吃掉”；甚至会在穆祉丞深夜加练后，不发一言地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直到看着他安全走进宿舍楼。

这种沉默的守护和细致的关照，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冲击力。穆祉丞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温水里的糖，正在一点点、不可抗拒地融化。他享受着这种被特殊对待的感觉，享受着王橹杰那份只对他一人展露的、笨拙又执拗的温柔。心底那头名为“心动”的小鹿，早已撞得他晕头转向。

然而，现实的阴影从未远离。

出道评估的压力与日俱增，排名榜上的数字牵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穆祉丞脸上的笑容依旧明亮，但王橹杰能敏锐地捕捉到他偶尔望着窗外时的怔忡，和那明亮笑容下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一次，王橹杰在楼梯间无意中听到两个三代师兄低声讨论，穆祉丞的名字被含糊地提及，语气并不乐观。王橹杰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想要摧毁什么来保护穆祉丞的暴戾冲动。

他知道，穆祉丞的梦想在舞台上，在聚光灯下。而他这份不见天日的感情，很可能成为拖累对方的负累。

那天晚上，他罕见地主动给穆祉丞发了微信。

王橹杰：师兄，出道……很重要吗？

穆祉丞似乎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回复。

穆祉丞：当然啊。这是我们努力了这么久的目标啊。

穆祉丞：怎么突然问这个？

王橹杰看着屏幕，指尖悬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他想问“如果出不了道呢？”，想问“如果……和我在一起，会影响你呢？”，但他最终什么也没问。他只是回道：

王橹杰：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很好看。

王橹杰：早点休息。

发送成功后，他关掉手机，将头埋进臂弯里。一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可以为穆祉丞拧开瓶盖，可以为他赶走身边的寒意，可以默默跟在他身后守护他的安全，却无法为他扫清前路的障碍，无法保证他的梦想一定能实现。

这份认知让他感到痛苦。

而另一头，穆祉丞看着王橹杰最后那条消息，心里也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并不迟钝，能感觉到王橹杰那份小心翼翼的担忧和深藏的不安。他知道他们在走一条多么危险的路。公司的规则，粉丝的目光，未来的不确定性，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零星的路灯，想起了王橹杰那双在舞台事故时写满恐慌的眼睛，想起了他沉默递来的纸巾，想起了他笨拙却坚定的守护。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置顶的对话框，犹豫了很久，慢慢地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了一句：

穆祉丞：你也是。站在舞台上的样子。

穆祉丞：晚安。

他没有明确回应那个关于出道的问题，但他想，王橹杰会懂的。

有些东西，比出道更重要。比如，此刻在他心里，这份滚烫的、让他既害怕又眷恋的感情。

窗外的夜色深沉，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在这片迷雾中，他们仿佛成了彼此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在汹涌的暗流中，小心翼翼地、紧紧依靠。

甜蜜与不安交织，心动与压力并存。这就是他们选择的路，而他们，才刚刚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