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

出道夜，马来西亚的场馆内热浪翻涌，聚光灯如同灼热的利剑，切割着舞台上每一个少年紧绷的神经。而在遥远的重庆，王橹杰盘腿坐在宿舍冰冷的地板上，面前平板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冷光，是他与那片喧嚣沸腾唯一的连接。

直播画面里，主持人的声音通过不甚稳定的网络信号传来，带着一种失真的激昂。王橹杰的目光死死锁在镜头扫过三代区域时，那个努力挺直脊背、嘴角挂着练习过无数次的标准笑容的穆祉丞身上。他的师兄，在异国他乡的舞台上，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燃烧着自己。

“本次出道计划，最终出道成员名额为——”

主持人的声音刻意拉长，制造着悬念。屏幕下方，数字在疯狂跳动，从最初的8，降到7，再到6……每一次数字的跌落，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王橹杰的心上。他能看到台上少年们逐渐苍白的脸色和强忍的惊慌。

当那个冰冷的、刺眼的“5”最终定格在大屏幕上时，王橹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场馆内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哗然和难以置信的惊呼，夹杂着粉丝撕心裂肺的哭喊。镜头混乱地扫过三代区域，那些熟悉的面孔上写满了震惊、茫然和瞬间决堤的悲伤。他们拥抱在一起，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多年的并肩作战，早已让他们成为了超越同事的兄弟。

就在这时，王橹杰看到穆祉丞猛地抓起了面前的话筒。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欺骗、被辜负后的巨大愤怒和悲痛。他眼眶通红，对着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却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只有模糊的气音和扭曲的口型透过直播传来——话筒被掐断了。

但即使没有声音，王橹杰也能清晰地“听”懂他在喊什么。

“不公平！这不公平！”

那无声的呐喊，配合着穆祉丞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滚落的泪水，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场馆内的粉丝用更疯狂的尖叫和哭声回应着他，镜头记录下了这混乱而悲壮的一切。

下一秒，画面被迅速切走，换成了出道组五人略显尴尬和不知所措的特写。

王橹杰僵在原地，平板电脑的光映在他骤然失血的脸上。他看着屏幕上被强行切换掉的画面，仿佛能看到穆祉丞在那一瞬间被工作人员迅速带离、消失在镜头外的狼狈身影。

想象着穆祉丞在异国他乡，面对如此不公和突如其来的打击，看着身边哭泣的队友，自己满腔的热血和委屈却被强行消音……王橹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用力撕扯。

那股强烈的、窒息般的心疼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一直知道穆祉丞是热血的，是重情义的，是把兄弟和梦想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也正是这样的穆祉丞，才会在此刻，做出最直接、最不计后果的反抗。

可是，这样的反抗，在这样的资本和规则面前，显得多么无力，多么……让人心疼。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王橹杰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他抬起手，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却止不住更多的泪水涌出。

他不是爱哭的人。从小到大，无论训练多苦多累，无论受到多少质疑，他几乎从未掉过眼泪。可此刻，看着屏幕里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遭受着如此不公的待遇，承受着梦想碎裂的巨大痛苦，他却无法控制地为对方感到疼痛，一种跨越了山海的、尖锐而无力的心疼。

他恨自己不在他身边。恨自己只能像个普通的观众一样，隔着冰冷的屏幕，眼睁睁看着他在风暴中心挣扎，却连递上一张纸巾、给他一个无声拥抱都做不到。

他猛地关掉了平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宿舍里一片死寂，只有他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网络上此刻想必已经炸开了锅。穆祉丞那无声的呐喊和泪水，注定会成为这个充满争议的出道夜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会将他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王橹杰不敢去想穆祉丞此刻正在经历什么。是队友的安慰？是公司的训斥？还是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默默舔舐伤口？

他拿出手机，屏幕解锁，依旧是那张穆祉丞安静的侧影。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屏幕上那人柔和的轮廓，仿佛这样就能传递去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

他想给他发消息，想打电话，想知道他好不好。可他以什么身份？一个隔着屏幕为他落泪的、无关紧要的师弟吗？

最终，他只是在聊天界面输入又删除，反复无数次，只发出了一句苍白到连自己都觉得无力的：

王橹杰：师兄，我在。

没有回应。

他知道，此刻的穆祉丞，可能看不到，也可能无法回应。

但他还是要说。

他就在这里，在遥远的地方，为他心疼，为他落泪，也在心里，为他保留着一方永不落幕的舞台。

出道夜的狂欢与眼泪属于马来西亚。而在重庆这间冰冷的宿舍里，只有一个少年，为他心上那道耀眼却受伤的光，第一次流下了无能为力的、滚烫的泪水。

这份心疼，无声，却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