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策划了一场家族音乐会，主题是“传承与新生”。方案下来时，穆祉丞看着节目单，指尖在某个节目名称上停顿了许久——那是一首需要三代和四代合作完成的歌曲，而合作的名单里，赫然并列着他和王橹杰的名字。
心照不宣的巧合？还是某个知情人的刻意安排？穆祉丞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胸腔里那颗心脏，不合时宜地加速跳动起来。公开的、同台的合作，这将是出道夜风波后，他们第一次在舞台上产生直接的交集。
练习的第一天，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其他的合作师兄师弟们很快打成一片，嘻嘻哈哈地讨论着走位和和声。只有穆祉丞和王橹杰这一组，安静得有些突兀。他们各自拿着乐谱，站在练习室的对角，仿佛中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负责指导的老师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手：“橹杰，祉丞，你们先单独磨合一下副歌部分的和声，找找感觉。”
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带着好奇与探究。穆祉丞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到钢琴旁。王橹杰沉默地跟了过去，在他身旁站定。
距离很近，近到穆祉丞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比常人稍高的体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琴键上，发出一个单调的音符。
“从G调进入，你唱和声部，音准要稳，注意气息……”穆祉丞试图用专业的口吻打破尴尬，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王橹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琴键上，没有看他。
第一次合音，效果糟糕透顶。穆祉丞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飘，王橹杰的和声则过于低沉，几乎被主旋律完全淹没，两人的节奏也微妙地错开着。
“停一下。”指导老师皱着眉打断，“橹杰，你的声音要托着祉丞，不是被他盖过去。祉丞，你也放松一点，别太紧。”
穆祉丞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王橹杰则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搭在谱架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休息间隙，穆祉丞走到窗边透气，心里有些烦躁。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可一想到要和王橹杰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近距离地合作，要听着他的声音缠绕着自己的旋律，他就无法控制地心跳失序。
一瓶水递到了他眼前。
穆祉丞转头，王橹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师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只是工作。”
只是工作。
这四个字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穆祉丞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看着王橹杰冷静的眉眼，忽然意识到，是自己想太多了。王橹杰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专业，也更加克制。
他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冷静了不少。
“我知道。”他低声回应，语气也恢复了平静。
再次开始练习时，两人都调整了状态。穆祉丞摒弃杂念，专注于音乐本身；王橹杰则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完全投入到和声的演绎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沉稳的基石，稳稳地托着穆祉丞清亮高昂的主旋律，这一次，融合得异常和谐。
在需要眼神交流的段落，穆祉丞鼓起勇气看向王橹杰，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炽热或深沉，而是一种纯粹的、属于舞台的专注与投入，带着鼓励和信任。那一刻，穆祉丞忽然就安心了。他扬起一个属于舞台的、自信的笑容，歌声也更加舒展动人。
指导老师在一旁看着，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就是这样！保持住这个状态！”
高强度的合练持续了好几天。他们一起抠细节，一起讨论对歌曲的理解，一起在深夜的练习室里挥汗如雨。在纯粹的音乐世界里，那些外界的纷扰、身份的桎梏仿佛都暂时远去。他们只是两个热爱音乐的少年，为了呈现一个完美的舞台而共同努力。
一次深夜，只剩下他们两人还在加练。穆祉丞唱到高音部分，气息有些跟不上，声音出现了一丝瑕疵。他有些沮丧地停了下来。
“这里，”王橹杰走到他身边，指着乐谱上的某个小节，语气平淡却认真，“换气可以再提前半拍，腹部用力，不要只用喉咙。”
他说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虚虚地按在穆祉丞的腹部上方，示范着呼吸的发力点。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练习服，传来温热的触感。
穆祉丞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他按照王橹杰的指导，尝试着调整呼吸。一次，两次……果然顺畅了许多。
“好像……是好了点。”他有些惊讶地抬头，却猝不及防地撞进王橹杰近在咫尺的眼眸中。练习室的顶灯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光晕，他的眼神在灯光阴影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清晰地倒映着穆祉丞有些怔忡的脸。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王橹杰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按在他腹部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随即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了回去，背过身，走向饮水机。
“继续练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穆祉丞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触碰的地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温度，一路烫到了心里。他低下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向上扬起。
家族音乐会当天，后台一片忙乱。穆祉丞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被打理得光彩照人的自己，心情有些复杂。这是他出道失败后，第一次站上如此大型的舞台。
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透过镜子，他看到王橹杰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他已经换好了演出服，黑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平时略显柔和的五官在妆容下多了几分硬朗和锐利。
“紧张？”王橹杰看着他，声音很低。
穆祉丞老实地点了点头。说不紧张是假的。
王橹杰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看着我。”他说。
穆祉丞疑惑地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
王橹杰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却莫名让人心安。“台下有很多人，但舞台上，只有我和你。”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清晰地传入穆祉丞耳中，“像练习时那样就好。相信我。”
像练习时那样。相信我。
简单的话语，却像一道光，驱散了穆祉丞心中最后一丝阴霾和紧张。他看着王橹杰，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笃定，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灯光亮起，音乐前奏响彻场馆时，穆祉丞深吸一口气，和王橹杰一起走上了舞台。耀眼的追光灯打在身上，台下是无数挥舞的荧光棒和粉丝的呐喊。在巨大的喧嚣中，穆祉丞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王橹杰。
王橹杰也正看着他，在音乐响起的瞬间，对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穆祉丞举起话筒，清亮的歌声流淌而出。紧接着，王橹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和声稳稳地切入，如同最坚实的依靠，与他的声音交织、缠绕，攀升，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们站在舞台中央，沐浴在光芒之下。目光偶尔交汇，带着只有彼此能懂的信任与默契。那一刻，他们不再是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失意者和沉默寡言的师弟，他们只是音乐的信徒，在用灵魂唱响同一个旋律。
台下的欢呼声震耳欲聋。而在这一片喧嚣的顶端，在交织的歌声与目光中，他们仿佛构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无声而坚固的世界。
表演结束，鞠躬谢幕。在起身的瞬间，在一片嘈杂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穆祉丞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极其快速地、用力地握了一下，随即松开。
那触感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带着无比真实的温度和力量。
穆祉丞抬起头，看向走在他前方半步的王橹杰挺直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心底却一片滚烫的安宁。
他知道，无论前路如何，至少在此刻，在刚刚那片属于他们的舞台上，他们真实地、用力地，为彼此闪耀过。
而这份在荆棘中绽放的光芒，足以照亮许多个，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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