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叶荷被道长的话钉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粗糙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望着道长那双仿佛能看透三界轮回的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执拗：“必须吗？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道长收回手，指尖拂过身侧浮沉的穗子，动作轻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万物生灵，各有命数。你本是寒潭洞灵气所钟的四叶菡萏，修行千年方能渡劫，却因一念之差功亏一篑。这人间劫数，是补你修行的缺，也是磨你心性的石，躲不过去。”

叶荷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脑海里瞬间闪过前尘种种：被信任的人背叛时的锥心，骨肉分离时的撕心，在泥泞里挣扎时的死心……那些苦，像藤蔓一样缠在她的魂魄上，早已刻入骨髓。

“我怕了……”她声音低微，带着颤抖，“道长，人间的苦不是磨石，是钝刀，一刀一刀割着，疼却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碎掉。我已经碎过一次了，再来一次，我怕自己连魂魄都拼不起来。”

道长静静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催促，只有一种了然的悲悯。他转身走到草屋角落的药炉边，添了些枯枝，火苗“噼啪”一声窜高了些，映得他白发泛着微光。

“你本是莲花，性喜洁净，厌污泥。可你忘了，莲花能亭亭玉立，正是因污泥滋养。”他缓缓开口，声音随着炉火的温度变得温和，“前一世，你怨污泥浊了你的根，却没看见，正是那些挣扎，让你的花瓣更坚韧。”

叶荷抬起泪眼，不解地望着他。

“你以为的苦，是劫，也是缘。”道长从药田摘了一片新叶，扔进药炉，“你会再遇见一些人，一些事，或许仍是艰难，或许会有不同。但这一次，你带着前一世的记忆，是重蹈覆辙，还是破茧成蝶，全在你自己。”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潺潺的溪水：“溪水汇入江河，会遇暗礁，会经险滩，可若因此停在原地，便只能成一潭死水，最终干涸。你是愿做死水，还是愿再入江河，看一次不一样的风景？”

叶荷沉默了。溪水的流淌声，炉火的噼啪声，还有风拂过药田的沙沙声，在这小小的院子里交织。她望着药田里那些迎着风生长的草药，它们看起来那么柔弱，却在泥土里扎着深根，努力地向上生长。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慢慢擦干眼泪。虽然眼眶依旧泛红，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迷茫，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若我再去人间，”她声音还有些哑，“真的能不一样吗？”

道长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带着暖意：“路是自己走的，莲是自己开的。去不去，怎么走，你想好了，便告诉我。”

叶荷望着窗外的天空，那里有白云悠悠飘过，像极了她前一世错过的许多风景。她不知道前路等待她的是什么，但心底那点被苦难掩埋的、属于莲花的韧性，似乎在这一刻，悄悄探出了一点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