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踩在灰白色的金属甲板上,头顶的宇宙像一口倒扣的深井,黑得发蓝,星子一粒粒悬在井壁,像被谁随手撒出的盐。
脚下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整个光之国正在深空里轻轻呼吸。
低头看自己的影子,被冷白的廊灯拉得瘦长,像一条不情愿的缰绳——坤坤的声音就是这时候飘过来的,带着自嘲的锈味:
“挺好的,真的成牛马了……”
他倚在栏杆上,制服领口没扣,锁骨下露出半截汗湿的T恤,像被命运拧过的毛巾,仍滴滴答答落着疲惫。
胖胡接话时,正把一脚把脚边不知名物体踢到一边。
“那可不。”
像给这句判词加盖了回音的公章。
几人往外走,鞋底踏过透明通道,脚下是万丈星河。
电梯下降时,失重像一条柔软的舌头,舔过耳廓,让人想呕吐又想睡觉。阮小唐就吐出了那句没头没尾的困惑:
“话说宿舍在哪?……唉不对,这还有宿舍?”
他的尾音在玻璃壁之间折了两下,撞成一只迷路的鸽子。
坤坤抬手,食指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歪斜的射线,像要把方向钉死在真空里——
(肯定不是真空啊,人家用的是光板。)
“宿舍在警备队东南方向45度距离……”
可这几人分不清东南西北……阮小唐皱起眉:“哪个方位是东南?”
沉默像突然漏气的舱室,猛地塌缩。
几个人面面相觑,脸对脸排成一圈滑稽的行星,却找不到各自的轨道。
峻宇掏出一个指南针,表盘上的指针疯了一样打转,像被宇宙吓坏的孩子。
他晃了晃,金属壳子发出细碎的呜咽——显然,地球上的南北极在这里只是两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坤坤叹了口气,声音被抽成真空里稀薄的白雾:“……你们谁有导航?”
“你有饼啊?咱在宇宙中你给我拿个地球上的导航?”
小阳笑得像一块碎裂的舷窗,每一个棱角都闪着刺眼的冷光。
他的话音未落,佐菲从上层廊桥探出半个身子,背景是飞速滑过的流星群。
(没错,这个流星可能是人,呃呸,奥)
像谁打翻了一钵熔化的银。
“停停停!我给你们发个导航软件自己整,你们这代怎么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他的口吻带着不可挽回的威严,却又被一丝无可奈何的哂笑撬开裂缝。
坤坤耸耸肩,后颈的棘突在皮肤下排成小小的山脊:“我们这代是注定成为路痴的代名词……”
佐菲摆了摆手,那动作像在驱赶一群并不存在的蚊子。
(话说这蚊子是谁呢?好难猜呀~)
“……算了,不和你们计较了!我还忙着呢。”然后一个软件扔了过去。
“谢了!”坤坤抬手。
杨海盯着那枚仍在他掌心跳动的光点,忽然觉得它像极了一颗被流放的心脏——它认得路,却并未告诉,路的尽头是否仍有万丈深渊。
星尘在四周缓慢流淌,像无声的雪。
远处传来不知名声音,仿佛宇宙正把某种秘密悄悄塞进耳膜。
而宿舍,仍在未知方向的45度,像一段尚未写完的句子,悬在真空里,等待人把自己填进去。
——可填进去之后,是会抵达温暖的舱壁,还是一头撞进更黑的夜?
杨海没有答案,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金属与星辰之间,发出幽微而空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