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暗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入皇宫深处。翌日清晨,皇帝罕见地震怒,于乾清宫召见相关人等。
殿内气氛凝重。太子、三皇子等几位年长皇子垂首立于一侧,神色各异。迪卢克站在下首,面色平静,唯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紧绷。忒弥斯尔则依旧立于文官之首,玄黑袍服衬得祂身形孤峭,银灰色眼眸半阖,仿佛置身事外。
“查!给朕彻查!”皇帝将一份奏报狠狠摔在御案上,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刺杀皇子!视朕如无物吗?!”
太子率先出列,一脸沉痛:“父皇息怒!九弟遇险,儿臣亦感同身受!此事定要严查,揪出幕后主使,以正国法!”他言辞恳切,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迪卢克和忒弥斯尔。
三皇子也连忙附和:“太子哥哥所言极是!只是……九弟平日深居简出,为何会遭此横祸?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将祸水引向迪卢克自身。
几位依附太子的老臣也纷纷出言,或明或暗地暗示迪卢克行为不检,才招致祸端。
迪卢克心中冷笑,正要开口辩驳,一个清冷的声音却先他一步响起。
“陛下。”忒弥斯尔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瞬间让嘈杂的朝堂安静下来,“臣昨夜观星,见紫微晦暗,煞星冲犯帝星,主小人作祟,兄弟阋墙。”
祂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太子和三皇子,最后落在皇帝身上:“九殿下奉旨祭陵,归途遇袭,凶手训练有素,所用乃军中制式弩箭。此非寻常江湖仇杀,乃祸起萧墙之兆。”
一番话,直接将刺杀定性为皇室内部倾轧,并点出了“军中弩箭”这一关键证据!
太子和三皇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忒弥斯尔继续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陛下令臣教导九殿下,臣不敢懈怠。殿下近日潜心向学,偶有所得,或于策论中直言边务弊端,或于经义里质疑某些陈规旧俗。或许……是殿下过于‘上进’,碍了某些人的眼,挡了某些人的路。”
祂甚至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知道祂在说谁!
“国师此言何意?!”太子忍不住出声,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莫非是在指责本宫……”
“太子殿下多虑了。”忒弥斯尔打断他,银灰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臣只是陈述事实,并提醒陛下,防微杜渐。若因皇子好学上进便招致杀身之祸,那我大晟未来,将寄托于何人?”
这话可谓极其大胆,几乎是指着鼻子说太子等人嫉贤妒能,不堪为储!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锐利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迪卢克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卢克,”皇帝开口,“国师所言,可是实情?你近日,确实‘上进’了许多?”
迪卢克深吸一口气,出列跪下,以头触地:“回父皇,儿臣愚钝,幸得国师不弃,悉心教导,方知往日虚度光阴,愧对父皇期望。儿臣确有心向学,以期日后能为父皇分忧,为江山社稷尽绵薄之力。却不知……竟会因此引来杀身之祸……”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与后怕。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看了看一旁神色冰冷的国师,以及面色难看的太子等人,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疲惫地挥了挥手:“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们都退下吧。国师留下。”
众人各怀心思地退出了乾清宫。
迪卢克走在最后,在即将踏出殿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忒弥斯尔依旧站在原地,侧对着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祂周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孤高而莫测。
当晚,皇帝下旨,申饬了掌管部分京畿防务的将领(太子一系),并赏赐了迪卢克不少东西,以示安抚。刺杀事件,最终以牺牲几个替罪羊而不了了之。
但经此一役,所有人都明白,九皇子迪卢克,已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拿捏的“顽劣”皇子。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位毒舌国师,其态度与力量,更成了左右朝局的关键变量。
观星台上,迪卢克对忒弥斯尔郑重一礼:“多谢国师今日……维护之恩。”
忒弥斯尔正在摆弄星盘,头也未抬,语气依旧冷淡:“不必。本座只是不想自己花费心血雕琢的棋子,还没派上用场就成了一堆废料。”
迪卢克早已习惯祂的毒舌,闻言非但不恼,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那学生……定不负‘老师’期望。”
(古代卷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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