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教室里漂浮着消毒水和新书本混合的气味

我把自己安置在靠窗倒数第二排——一个足够隐蔽，又能观察全局的位置

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像试卷上最后一道无人敢碰的难题

我假装凝视窗外，实际上用眼角的余光构建着每个人的档案：活泼的、紧张的、已经三三两两结成同盟的，真厉害啊，人类这种社交动物

然后她出现了

不是那种戏剧性的登场，更像是光线微微偏折了一个角度，她轻轻拉开椅子，书包放下时几乎没有声音，某种清淡的皂角香气若有若无

我已经隐隐听到附近传来的笑声

完了，是那种“普通的好看”类型，对我而言难度系数最高的一种，大脑立刻拉响警报，开始紧急预演所有可能发生的社交灾难

必须说点什么，在对方可能投来礼貌但疏远的视线之前，在沉默凝固成尴尬的实体之前

我转过头，嘴唇有点发干

“那个……”

她恰好也转过脸来

四目相对，零点五秒，太长了

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视线，盯着桌面上某个不存在的点

声音卡在喉咙里，最后挤出来的部分变得又轻又快，还带着点可笑的破音：

“……请多指教”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拳，这是什么上世纪少女漫画的台词吗？语调还那么僵硬，简直像是在念悼词，她一定觉得旁边坐了个怪胎或者内心变态的男生

不，或许连“觉得”这个步骤都省了，直接把我归类为需要保持距离的背景板

完了，高中三年建立起来的、本就摇摇欲坠的社交信心，在开学第一天就宣告破产，我认命地缩了缩肩膀，准备迎接这个注定充满挫败的春天

可她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

“嗯，请多指教哦”

声音像落在窗台上的雨滴

我盯着课本封面，突然觉得上面的卡通图案特别可耻

就在那句“请多指教”的余温尚未散尽，甚至让我产生一丝不切实际的错觉时，教室另一侧爆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笑声，那笑声像玻璃珠砸在地面上，瞬间击碎了我周围脆弱的宁静结界

几个聚在一起的女生正朝我们这边望着，脸上带着那种我十分熟悉的、混合着戏谑与看热闹的表情。其中一人扬声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清晰地穿透空气，抵达我的耳膜：

“喂，你还真坐那个地方啊？林之易”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心照不宣的轻笑

我的大脑像是生锈的齿轮，嘎吱作响地试图处理这条信息，选这个地方？玩得起？什么……

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身旁的同桌

她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窘迫，像水面上一闪而逝的涟漪，她没有看向那些起哄的女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随即又松开，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愿赌服输”

真相如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刚才所有愚蠢的、微不足道的内心波动

真心话大冒险。

一个如此俗套，却又在青春剧本里经久不衰的游戏，我的存在，这个座位，甚至那句让我心跳漏拍的“请多指教”，原来都只是一场游戏规则下的产物，我只是一个随机被选中的场景道具，一个用于完成“冒险”任务的NPC

“……看来是抽到了下下签啊”

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着，像是在评价她，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这个春天，果然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标志性的、令人不快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