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疾走，发出 “笃笃笃” 的脆响，像密集的鼓点敲在沉闷的午后课堂上。复杂的函数公式蜿蜒成扭曲的藤蔓，爬满整块墨绿色黑板，看得人眼晕。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 “沙沙” 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克制的哈欠，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粉笔灰味，混着窗外阳光晒热树叶的气息。
林望把脸埋在臂弯里，耳机线从校服口袋里钻出来，塞进耳朵的那端正嘶吼着重金属乐。鼓点震得他耳膜发疼，却依旧挡不住老师讲课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嗡嗡地往耳朵里钻。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 —— 那是被历届学生磨得光滑的痕迹，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他换了个姿势，侧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旁边的空位。那是沈清风的座位，课桌干净得像刚被擦拭过，课本和文具永远摆放得整整齐齐，和他这乱糟糟堆着草稿纸的桌面形成鲜明对比。只是今天，那片整洁的桌面中央，多了一本淡蓝色的笔记本。
封皮是磨砂质感的，边角没有一点折痕，一看就知道主人有多爱惜。林望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秒，随即嗤笑一声移开 —— 优等生的笔记本，无非是写满公式和批注的 “天书”，和他这种上课摸鱼的人，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
可不知怎么，那抹干净的淡蓝色像磁石一样，总勾着他的视线往回飘。越是告诉自己 “别在意”，心里那点莫名的好奇就越旺盛，像野草似的疯长。
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的间隙，林望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像偷腥的猫。他伸长手臂，指尖擦过笔记本光滑的封皮，瞬间将本子捞了过来，藏在自己的臂弯下，动作一气呵成，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飞快地翻开笔记本，生怕被人发现。入眼的是工整的字迹，笔锋清隽有力，每一个公式都写得横平竖直，例题的步骤条理分明，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批注，红笔标注重点，蓝笔补充思路，细致得不像话。林望撇了撇嘴，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刻板又无趣。
他正准备合上书丢回去，目光却突然定住了。
在那页密密麻麻的公式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用极细的黑色水笔画着一只小猫。线条歪歪扭扭的，耳朵画得像三角形，眼睛是两个小黑点，嘴巴撇着，看起来凶巴巴的，却透着一股笨拙的可爱，像个刚学画画的小学生的作品。
林望的呼吸顿了一下，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沈清风？那个永远温和有礼、做事一丝不苟的优等生，会在笔记本上画这种幼稚的涂鸦？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指尖微微发颤，迫不及待地往前翻页。果然，在其他页面的空白处，藏着更多 “小惊喜”—— 第三页画着一只打哈欠的狗，舌头耷拉着，耳朵耷拉着，憨态可掬；第五页是一朵歪歪扭扭的云，边缘画得像波浪线；甚至在一页复杂的导数题旁边，画了个戴着墨镜的太阳，表情拽拽的。
这些小小的涂鸦，像藏在严谨知识海洋里的贝壳，带着点调皮的稚气，悄无声息地撕开了沈清风 “完美优等生” 的面具，露出了底下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气息。林望看着那些涂鸦，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一下，又飞快地抿平，像是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叮铃铃 ——”
下课铃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像惊雷似的炸在耳边。林望心里一慌，手忙脚乱地想把笔记本塞回沈清风的课桌，可指尖刚碰到桌面，就僵住了。
沈清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课桌旁。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他静静地看着林望，以及他手里那本翻开的笔记本 —— 恰好是画着凶巴巴小猫的那一页。
林望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像被煮熟的虾。他手里的笔记本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想丢又不敢丢，指尖僵硬地捏着书页，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 “我不是故意的”，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预想中的质问、不悦，甚至是嘲讽，都没有出现。
沈清风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望的手指，从他僵直的手中拿回了笔记本。他的指尖微凉，碰到林望发烫的皮肤时，像一片雪花落在火炭上，让林望猛地一颤。
沈清风低头看了一眼那页上的小猫涂鸦，又抬眼看向林望。他的眼底没有波澜，却似乎比平时多了点什么 —— 像是无奈，又像是纵容，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透。
林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他快要承受不住这份沉默的尴尬时，沈清风突然翻开笔记本，用笔尖轻轻点在了一道函数题上。
那是刚才老师讲的题，林望听得云里雾里，连题目都没看懂。
“这里，辅助线应该这样添加。” 沈清风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温润的质感，像清泉流过石缝，清晰地传入林望耳中。他微微弯腰，靠近课桌，侧脸几乎要贴到林望的肩膀上，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扑面而来，混着阳光的味道，让林望的心跳更快了。
他开始讲解，语气平和，没有一点不耐烦。他用指尖指着题目，一点点拆解步骤，把复杂的公式转化成简单易懂的语言，像是在给一个懵懂的孩子讲睡前故事。
林望彻底懵了。他看着沈清风近在咫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让人心头发颤。他听着那清朗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在耳边轰鸣。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落在两人之间的课桌上，照亮了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也照亮了那只凶巴巴的小猫涂鸦。小猫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偷偷笑着看他们。
周围的同学陆续收拾书包离开教室，喧闹声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沈清风平稳的讲解声，和林望那失去耳机掩护后，无处遁形的心跳声，清晰地回荡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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