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起身垂立。皇帝目光先扫过柳含烟,见她容止出众,满意颔首:“柳爱卿教女有方。”柳含烟顿时面泛红晕,心花怒放。
随即皇帝看向方淳意。少女比画册更显灵动,只是胆量太小——进殿至今未抬头,身子微抖如受惊雏鸟。
“你便是方廷渊之女?”皇帝问。
方淳意又是一颤,似被天子之声所慑,半晌才细若蚊蚋道:“回……回皇上,是臣女。”
这般小家子气引得华妃轻嗤。皇后神色温和,柔声解围:“方家妹妹莫怕,皇上只是闲话家常。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是。”方淳意似鼓足勇气,缓缓抬头。
素净精致的脸展露刹那,殿内静了一瞬。
好个美人胚子!明德帝眼中掠过惊艳。不同于柳含烟的明艳,这少女如含苞白玉兰,纯净脆弱,别惹怜爱。
“嗯,不错。”皇帝语气终带上一丝温度。
随后例行问话。柳含烟对答如流,尽显闺秀风范;方淳意有问才答,声细胆怯,几度险些出错,华妃冷笑连连。
终至才艺展示。
柳含烟上前行礼:“臣女习琴数年,愿献《凤求凰》一曲。”宫人抬琴,她素手轻扬,音符流淌,技艺娴熟。
曲毕,掌声疏落。皇帝点头:“尚可。”宫里最不缺的便是才女。
轮至方淳意。众目睽睽下,她紧张地攥袖上前,步如赴刑。
“回……回皇上、皇后娘娘,”声线发颤,“臣女愚笨,琴棋书画……都学得不好。”
满殿哗然!哪有秀女自陈无才?华妃笑出声:“方家妹妹这般‘坦诚’,倒是少见。”
方淳意脸涨通红,头埋更低,几乎缩入地缝。“臣女……就会一样!”她闭眼豁出去般快语,“臣女会蒙眼辨食!”
“什么?”连皇后都露讶色。蒙眼辨食?街头杂耍么?秀女们掩嘴看戏,暗嘲这侯府嫡女莫非痴傻。
皇帝却被这突兀才艺逗乐,挑眉问:“如何辨法?”
见帝未怒,方淳意胆稍壮,竹筒倒豆子道:“用帕蒙住眼,各位娘娘取点心干果喂臣女,臣女都能尝出是何物!一次未错过!”
德妃先笑出声,皇后唇角亦扬。皇帝被她献宝似的认真模样引得朗声大笑:“有意思!准了!上点心,朕倒要瞧瞧镇远侯女的舌头是否真金贵些!”
太监迅即奉上十几碟精点干果。方淳意以粉帕蒙眼,跪坐殿中,如待哺的瓷娃娃。
“开始。”皇帝兴致盎然。
皇后亲拈最小牛乳糕,命宫女送去。方淳意小口一抿,细品后清脆道:“御膳房新制牛乳糕,内加半钱杏仁粉提香。”
皇后目露惊异。这也能尝出?
德妃、华妃等亦觉好玩,轮番命人喂食。
“松子糖!”
“玫瑰酥!”
“南贡荔枝干!”
无一错漏!末了竟能品出某颗榛子炒火候稍过。
满殿寂然。众人皆惊于这神奇“技艺”。
皇帝笑容愈深,看那蒙眼细品的小姑娘,只觉趣极。“痴儿,倒也有趣。”他笑对太监总管挥手,“赏。记档。”
“镇远侯之女方淳意,娴雅有则,性情纯良,封常在,赐居常熙堂。”
圣旨定音。常在正七品,常熙堂偏僻近乎遗忘——却正是她所求。
方淳意心静如水。她解帕露一双因紧张而水汪汪的眼,惊喜又不敢信地跪谢:“臣女叩谢皇上隆恩!”
那副喜出望外的憨态,再引满殿轻笑。
三日后,黄道吉日。
天未破晓,数顶精致小轿便自紫禁城侧门悄然而入,为这座宫城添上新血。
轿中的方淳意——如今该称方常在了——指节泛白地攥着一方海棠绣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