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哗啦!
刺耳的碎裂声像惊雷劈进碎玉轩,瞬间掐断了满屋的欢声笑语。所有动作僵在半空,目光齐刷刷钉向门外。
汉白玉石桌旁,紫檀食盒翻倒,白玉瓷盘碎成尖利的残片,在日光下扎眼地亮着。
方才还被交口称赞的牡丹酥,此刻七零八落混在尘土与碎瓷之间,面目全非。
而最让人心胆俱裂的,是狼藉中那个趴着一动不动的粉色身影。
“淳儿!”
“方常在!”
惊呼炸开。
甄嬛脸上血色霎时褪尽,提裙便冲了出去。
沈眉庄紧跟其后,容色惊惶。刚扯下蒙眼布的流朱,直接僵成木偶,脑袋里嗡嗡作响。
方才还在嬉闹,怎么转眼就……
“淳儿妹妹!你醒醒!”甄嬛声音发颤,跪倒在地伸手去扶。
就在指尖将触未触之时,那小小的肩膀猛地一耸。
“哇——!”
一声撕裂耳膜的哭嚎爆开,带着骇人的破音,纯粹是疼到极处的惨叫。
“疼!好疼啊!我的腿……断了!哇啊啊——!”
这哭声太惨烈,瞬间揪住了所有人的心神。甄嬛再顾不得仪态,膝行两步:“快让我看看!”
流朱这才回魂,眼泪决堤:“小主!都怪我!是我没看好!”
方淳意哭得抽搐,小脸憋得发紫,躲开搀扶的手:“别碰……疼死了……”她颤巍巍指向膝盖。
粉色宫装下,右膝磕破一大片,血珠正从擦伤处渗出来,混着灰土,看着触目惊心。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甄嬛厉声喊,嗓子都变了调。
沈眉庄急推呆立的浣碧:“还愣着!跑着去!”
浣碧跌跌撞撞奔出去。碎玉轩顿时乱作一团,脚步声、安慰声、哭泣声、惨叫声搅成一锅沸粥。
没人再留意地上那些沾了泥污的点心。
疼。
一半是演,一半是真。
膝盖撞在石板上的刺痛火辣辣地窜,催出的眼泪又凶又烫。
可她心里却冷眼瞧着这片混乱——甄嬟的怀抱很暖,带着安神的百合香;沈眉庄的关切真切;流朱的愧疚刻骨。
一切都在算计中,分毫不差。
她用伤口和眼泪,为那盒要命的东西争来了被彻底遗忘的片刻。
她把脸深深埋进甄嬛衣襟,哭声渐弱,变成受惊小兽般的呜咽。时机差不多了,该借着这股“东风”,把视线轻轻引回“原点”了。
碎玉轩庭院里乱作一团。
太医未到,甄嬛已等不及,扬声道:“先扶淳儿进暖阁!”
她转向流朱与浣碧,“浣碧,去将我妆台抽屉里的白玉瓶取来,里头是上好的金疮药。流朱,速去打盆温水。”
“是!”
两人急忙分头去办。
方淳意伏在甄嬛肩头,哭得身子发颤,小手紧紧攥着甄嬛的衣袖,指节泛白。“莞姐姐……疼……”她声音哽咽,满是依赖。
“不怕,姐姐在这儿。”甄嬛柔声安抚,与沈眉庄一左一右,小心将她搀起,送入偏殿暖阁的软榻上。
浣碧很快取来药箱,流朱也端着水盆进来。宫人们忙着递纱布、寻软垫,所有人围着方淳意忙碌,无人再留意院中那片狼藉。
也正因如此,那散落一地的牡丹酥,正遭受着无声的二次摧残。匆忙来往的宫人脚步纷杂,不可避免地踩上那些精致的点心。
“啪嗒”一声,一块完好的酥饼被小太监一脚踏碎,与泥土落叶混作一团。紧接着,更多脚印落下,很快,那些“艺术品”便彻底失了原形。
一位掌事宫女瞥见满地碎瓷,蹙眉喝道:“还愣着!没瞧见这一地杂乱?若绊了太医或惊扰别宫,成何体统!快取扫帚来,收拾干净!”
一旁的小太监如梦初醒,赶忙取来扫帚簸箕,利落地将碎瓷、点心的残渣、以及那有了裂痕的食盒,尽数扫入灰扑扑的簸箕中。
暖阁内,方淳意的哭声已渐弱。流朱正用湿帕子轻拭她膝上伤口,每碰一下,她便轻轻抽气,身子微颤,瞧着可怜至极。
她半倚甄嬛怀中,泪眼朦胧间,目光却冷静地穿过殿门,将院中一切尽收眼底。看着证据被踏毁,看着那小太监将残骸扫净。
计划的前半部分,已成。
她不必再摔,也不必再哭。只需在最恰当的时机,向最合适的人,抛出一个看似天真、实则诛心的问题。
眼见小太监端着那关键的一簸箕“废物”转身欲走——
时机到了。
方淳意像是刚缓过气,仰起泪痕交错的小脸,扯了扯甄嬛的衣袖,语带浓浓哭腔与不舍,哽咽道:
“莞姐姐……我的点心……华妃娘娘赏的……那么好看的牡丹酥……我一块都没尝到呢……”
声音软糯,满是孩童式的委屈与心疼,听得周围人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