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御街旁,一座巍峨府邸坐落在巷陌尽头。朱门铜环,石狮肃立,无声昭示着户部侍郎盛紘的门第与权势。
不远处停着一辆青布小车,车身沾泥,马匹瘦弱,与盛府的煊赫形成鲜明对比。
车帘微动,一只苍白的手将其掀开。
一名少年走下马车,约莫十五六岁,身着半旧的月白直缀,衣虽洗得发白,却平整挺括。
他面容清瘦,带着旅途的倦色,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水,将眼前繁华尽收眼底,却不见半分波动。
他是司空砚,此刻则是此方书界中的林砚。
车夫接过铜钱,道谢离去。
林砚独自立于盛府对面,平静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朱门。
门房早已注意到他。几个仆人交换着眼色,目光在他与马车之间来回打量,毫不掩饰轻蔑之意。
不多时,侧门打开,一名穿宝蓝绸衫、留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出,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正是盛府周管家。
他面上带笑,眼底却无温度,将林砚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尤其在衣角处多停了一瞬。
“这位公子,有何贵干?”语气客气,却含审问。
林砚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在下林砚,奉家祖母之命,前来拜见盛老太太,并呈家书一封。”
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封信与一枚玉佩。
小厮欲上前接过,林砚却手腕微转,避开对方,目光仍定定看向管家。
“此系信物,还请管家亲验。”
声音平静,却自有分量。
周管家眼中掠过一丝讶异。这少年衣着虽简,气度却不凡。
他按下心绪,面上不露分毫,亲自接过信与玉佩。
他未立即拆信,只将玉佩托于掌心端详。是块老玉,质地平常,边角尚有磕痕,显然不值几文。
周管家心中有数,将两物收入袖中。
“林公子稍候。”
说罢转身入门,并未请他入内暂歇。高门待客,自有其尺度。
林砚仍静立原处,神色如常。
无人知晓,就在周管家转身刹那,林砚眼中世界已陡然改换。
【校勘】悄然开启。
现实景致如墨色淡去,世界底层逻辑浮现眼前。整座盛府化作淡金色秩序之线,勾勒楼阁轮廓;人如光点,以细密金丝相连,因果交织,韵律和谐。
然而一片平稳中,一道刺耳杂音骤然撕裂这幅图景——
内宅深处,一团紫黑浊雾正盘踞不去,如活疮溃烂,黏浊污秽,伸出无数触须缠绕周边金线,所触之处,尽染灰黑。
林砚喉间一紧。
他仿佛嗅到那精神层面的腥腐之气。
【污墨】!
正是腐蚀人心、颠覆故事的逻辑癌变。
他凝神试图探向污墨核心——
“嗡!”
一股暴戾能量反弹而来,眉心锐痛,视野霎时紊乱。
污染已深,自成【信息迷雾】。
但他仍捕捉到泄露出的片语:贪婪、虚荣、嫉妒。
同时,宿主之名清晰浮现:
【林噙霜】。
就是她。
林砚目光落回自己空荡掌心。感知之中,方才递出的旧玉佩正泛微光,一缕纤细金线自玉身延伸,另一端竟正连向那团名作林噙霜的污墨!
只是那线细弱,仿佛下一刻便将被吞噬。
原来如此。这场修正,早与他因果相系。
不多时,侧门再开。
周管家几乎是快步小跑而出,脸上早无先前矜持,唯余震惊与恭敬。
“林公子!恕老奴眼拙!老奴该死!”
他深揖一礼,双手将玉佩奉还,“老奴不识真意,冲撞公子,万望海涵!”
目光在林砚与玉佩间来回,显然方才片刻之内,他已历经一番认知颠覆。
这玉佩或许不值钱,却意味非凡。
“老太太吩咐,请您速速入内!她已在寿安堂备香候茶,亲等您至!”
态度转变剧烈,却合情理。周遭仆人愈发屏息垂首,不敢怠慢。
林砚心下了然,平静接回玉佩。
“有劳。”
他未见半分惶惑,始终如一的镇静反令周管家更觉少年深不可测。
“林公子,请。”
周管家躬身引路,姿态谦卑。
林砚迈步随之而入。
高门槛跨过,身后朱门沉沉合拢,“吱呀”一声,终归寂静。
深宅的幽翳顷刻笼罩而下。
林砚背影清瘦笔直,渐行于长廊光影之中,终没入拐角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