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道细弱的紫黑雾气自林噙霜的主因果线分出,正丝丝缠绕在墨兰与长枫身上——那是她贪婪心性的蔓延。
墨兰把才貌当筹码,长枫轻视学问偏爱钻营,皆与林噙霜如出一辙。
林砚顿时明了:这对儿女是她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最得意的资产。
正思索间,盛紘从前院走来给老太太请安。想起母亲昨日叮嘱,又见林砚在院中,便随口道:“砚哥儿出来透气了?身子可还撑得住?”
“回姨父,屋里闷久了,出来走走。”
盛紘点点头,看了眼散学的子女,又道:“你正是读书年纪,整日养病也无聊。若精神尚可,明日起便去家塾旁听吧,只当解闷。”
这话正中林砚下怀。
他眼中露出向往,手指微蜷,又低头轻咳两声,故作迟疑:“只怕身子不济,扰了弟弟妹妹听课……”
“无妨,”盛紘摆手,“听得进便听,累了就回。先生那儿我去说。”
“那……侄儿谢过姨父。”林砚躬身行礼,姿态谦卑。
抬头望向那座青瓦学堂,他苍白的脸上神色平静。
战场已定,第一枪即将在书声琅琅中悄然击发。
第二天,林砚按盛紘的安排去了家塾。
他到的时候,学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宽敞的厅内墨香淡淡,书案整齐。当那道单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原本的低语声静了一瞬。
十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的,打量的,漠然的。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微微躬着身,像是大病未愈,面对众人的注视,怯怯地低下了头。领路小厮想引他去前面,他却轻轻摆手,自个儿悄无声息地挪到离门最近的角落坐下。
摆好笔墨,他便垂眼袖手,像融进阴影里,再没人多看他。
很快,学堂恢复了常态。一个病弱的穷亲戚,没什么值得在意的。
“肃静。”
庄学究走进来,厅内立刻安静下来。他目光扫过角落里的林砚,微微颔首,便开始讲《论语》。
不到半个时辰,庄学究抚须提问。
“长柏。”
“学生在。”盛长柏应声起身。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何解?”
盛长柏从容答道:“君子所明在于道义,小人所图在于私利。区别在于公私之心。学生以为,此话关键不仅在认知,更在践行。需每日自省,时时以义利之辨警醒自身,方不负君子之道。”
回答流畅,更有己见。庄学究面露赞许,点头让他坐下。
“长枫。”
“啊?学生在。”盛长枫慌忙起身。
“放于利而行,多怨,何解?”
这句明明更浅,长枫却答得磕绊:“是说……人要只顾自己利益行事,就会招人怨恨。”
生硬死板,全无思考。
庄学究眉头微蹙。他看着长枫心不在焉的样子,戒尺无意识抬起半分,似乎想深究斥责。可随即想起盛紘平日提及此子时的偏爱,那戒尺又轻轻落回案上。
他心下暗叹。此子是主君宠妾所出,自己一个西席,何必惹人不快。
这细微的犹豫与妥协,却被角落那看似出神的少年悉数看在眼里。
林砚低头袖手,指尖在袖中轻捻。
从踏入这家塾起,他的感知便已笼罩此处。庄先生身上有股澄澈刚正之气,是久读圣贤书养出的风骨。正因如此,方才那份因顾忌主家而生的妥协,才格外清晰。
若能让这份顾忌,变成一根刺,扎痛他身为师者的风骨呢?
课毕,庄学究吩咐温书,学堂重新热闹起来。
林砚依旧沉默。他慢慢收拾好东西,在无人留意中第一个起身,拖着看似虚弱的步子悄然离去。
未引起任何警觉,无人留意他听了多少。
这位新来的“林表哥”,已在这看似平静的学堂里,埋下一粒微尘。
静待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