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外,西山别院。
秋日枫红,清流子弟们的“青山雅集”正到酣处。席间不谈风月,只论经义时政。
盛长柏端坐席间,沉稳少言。话题渐转至近日朝堂动荡,邕王失势,户部侍郎落马,而盛家安然度过风波。
齐国公府独子齐衡举杯,温言道:“长柏兄,伯父此次化险为夷,实是可贺。可见平日端方立身,方得君恩庇护。”
众人皆颔首称是,都道是盛紘为官清正,方能抵住权臣压力。
一片赞许声中,盛长柏却放下茶盏,正色开口:“诸位谬赞。家父脱险,首功并非在他,亦非外力,实是我一位表弟之功。”
满座皆静。齐衡讶然:“不知是哪位俊杰,能得长柏兄如此推崇?”
“他姓林,名砚,表字司空。”盛长柏语气郑重,“砚弟之才,不在机巧,而在根本。”
他不多谈朝堂阴谋,只举家常例:“前些时日,舍妹性子骄纵,耽于诗词而疏于德行,请了数位先生都束手无策。砚弟接手后,未加苛责,反从诗词入手,引导她品读风骨,分辨忠奸。不过半月,舍妹竟心性大变,学问德行俱进。”
座中一位青衫子弟击节叹道:“由趣入理,润物无声,此真教化妙法!”
盛长柏微微颔首,又道:“我曾与他论《春秋》,他言读史非为记事,乃为明理知兴替。一句点醒我多年困顿。论及时政冗官之弊,他更直指根源在权责不明,并提出考成新法,切中肯綮。”
他面向众人,拱手一礼,神色敬服:“长柏自愧不如。”
满座寂然。盛长柏学问心性人所共知,能让他道一句“自愧不如”,分量千钧。
齐衡良久方长叹一声,目露向往:“听长柏兄一席话,真叫人神往。不知何时能拜会这位林兄?”
盛长柏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家父此次能脱险,砚弟于家中梳理脉络、洞察人心之举,至关重要。其才不在小道,而在经国;其智可安邦,其心可定国。”
“盛家麒麟,安邦定国”八字,随着雅集散去,悄然传入清流重臣之耳。
林砚之名,自此不再仅是勋贵圈中的“鬼才”,更在文官清流中,烙下了“经世之才”的印记。
而盛府之内,那位掀起满城涟漪的少年,依旧垂眸静坐,仿佛窗外风雨,皆与己无关。
汴京城的烟火气,大半藏在瓦舍勾栏里。城东百味楼今夜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堂中高台上,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满堂寂静。
“列位看官,今日不讲前朝旧事,单说一桩新鲜热乎的汴京奇闻!”
他折扇轻摇,吊足胃口方道:“话说咱们京城有户文德府,老爷官居要职,却耳根子软。府上一位美妾,面若春花,心似蛇蝎!搅得家宅不宁,主母受气,子女遭殃——”
台下响起一片唏嘘。这开场太过真切,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
“正当愁云惨淡时,转机来了!”先生声调一转,“府上来了位表亲公子,人称卧龙先生林公子!”
“卧龙”二字引得满堂低呼。
“这位林公子体弱多病,终日卧榻,却胸藏锦绣,腹有良谋!那毒妾只当是个病秧子,不料一举一动,早入彀中!”
先生醒木再响:“第一计,引蛇出洞!林公子联合外间豪侠,假作府邸败落,那毒妾果然中计,连夜典当贪墨的家产——她当一笔,豪侠记一笔,人赃俱获!”
“妙啊!”有听客拍案叫好。
“第二计,借刀杀人!”先生声若洪钟,“毒妾与朝中权贵勾结,罪证深藏。林公子算准她心虚,只在黑市设伏!果不其然,那毒妾竟派人将罪证亲手奉上!”
满堂惊叹声中,先生拂袖而立:“待到祠堂开审,毒妾百般狡辩。林公子身不动,声不出,只递上三物——假账、当票、金簪!三物落地,毒妇自陷罗网!”
他折扇猛合,声震屋瓦:
“这便叫——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好!”
喝彩声与铜钱落盘声炸响堂内。而在二楼雅间,一位布衣中年放下茶盏,眼中锐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