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蜀山前山云雾缭绕，露水未晞。通过初选的数百名少年男女，齐聚于一条蜿蜒入林的青石小径前，这便是第一关考核——“问心路”。
路径两旁古木参天，看似寻常，实则布有精妙阵法，能引动心魔，幻象丛生，最是考验求道者的心性意志。
长眉真人与追云真人依旧端坐于远处高台，神色肃穆。
雀影长老则亲自立于路口，声音清朗地宣布规则：“此路名为问心，不问修为高低，只问本心坚定。前行途中，尔等或将见心中所惧、所爱、所求，皆为虚妄。
守住灵台一点清明，直抵终点方为过关。心神失守者，自有弟子接引而出，亦莫强求。”
话音落下，人群一阵骚动，有人跃跃欲试，有人面露忐忑。
白谷逸与齐灵云站在队伍最前方，他们并非考生，而是作为引领者和观察者。
白谷逸神色平静，向众人微微颔首，率先迈步踏入林中。
齐灵云紧随其后，面容依旧清冷。他们的步伐沉稳，意在为后续考生示范何为“守心”。 其余考生见状，纷纷深吸一口气，鱼贯而入。
玉思隐混在人群中，也踏上了问心路。她身负五行灵牒本源，灵台澄澈，寻常幻阵对她影响甚微。她此行目的，更多是观察。
林微在路旁预设的几个休息点照看，备有清心凝神的药茶。余英奇则带领弟子在外围策应，以防不测。
甫一进入林荫道，周遭光线便暗淡下来，雾气渐浓。耳边开始响起若有若无的私语、哭泣或诱惑之音。很快，幻象便接踵而至。
有人眼前出现金山银山、神功秘籍，顿时面露贪婪，痴迷追逐，却不知自己已在原地打转；
有人见到逝去的亲人哀哭索命，吓得魂不附体，抱头鼠窜；有人则陷入温柔乡，与心爱之人缠绵，流连忘返。
不断有人心神失守，或哭或笑，或疯或癫，被悄然出现的蜀山弟子默默引离路径。
白谷逸步履沉稳，面对种种幻象，眼神清澈如初，仿佛视若无物。
财宝美色、恐惧哀伤，皆如镜花水月，不能动摇其心分毫。他速度不快，时而驻足，观察身后考生的状况。
齐灵云跟在他身后，幻象袭来时，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挣扎，但迅速被冰冷覆盖，她更多时候在留意两侧林中那些沉沦于幻象之人，目光锐利，似在搜寻什么。
金九九就没那么轻松了。他先是看到自家府库大开，珍宝无数，险些扑上去，幸得家仆幻影呵斥才惊醒；
后又见父亲怒斥他不成器，吓得冷汗直流。他虽心性浮躁，但世家子弟的见识和几分机敏尚在，连滚带爬，倒也勉强支撑着没有立刻被淘汰，只是模样颇为狼狈。
玉思隐缓步而行，仔细观察着前方的人。她看到白谷逸的坚定与从容，心中暗自称许，但那份过于完美的表现，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齐灵云的冰冷则像一层厚厚的铠甲，将内心彻底封闭，而那偶尔流露的急切搜寻的目光，更显其目的明确。
行至中段，幻象愈发厉害。
一名少女被心魔所困，见到全村被屠的惨状，父母血淋淋地向她爬来，顿时崩溃瘫软，痛哭失声，眼看心神就要彻底迷失。附近的人或自身难保，或冷漠绕行。
就在这时，已前行数丈的白谷逸竟折返回来。他并未触碰那少女，只是蹲下身，声音温和而坚定：“姑娘，守住心神！眼前皆是幻象，想想你来蜀山的初衷，想想你心中想要守护之物！”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如清泉流淌过心田。
那少女在他的引导下，渐渐止住哭泣，眼神恢复了几分清明，挣扎着站起，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继续前行。
这一举动，引得周围几个尚能保持清醒的人心生敬佩。
然而，就在白谷逸出手相助之时，齐灵云却并未停留，反而趁此机会，身形如一道白影，悄然加速前行了一段距离，目光更加专注地扫视前方路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急切与决绝。
玉思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白谷逸的侠义之举，让她对其观感稍好，但齐灵云的异常举动，却让她心中的疑虑更深。
此女对率先通过考核路段、或者说对观察前方特定目标，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林微在休息点也注意到了路上的情况。见白谷逸折返救人，她眉头微蹙，此人行事确实光明磊落，难以挑剔。
但齐灵云的独自急行与专注搜寻的姿态，则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此女目标明确，为达目的，甚至可以暂时抛开同门。
余英奇在外围，虽看不到具体情形，但能感受到问心路方向传来阵阵紊乱的气息波动，其中夹杂着恐惧、贪婪、挣扎等种种情绪。
他体内丹火平静，却时刻警惕着可能来自外部的干扰。
终于，前方雾气渐淡，露出出口的亮光。最先踏出问心路的，是白谷逸与齐灵云。
白谷逸气息平稳，衣衫整洁；齐灵云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但眼神依旧冰冷沉静。
接着，金九九和其他几十名心性较为坚定的少年男女也陆续成功闯出，大多面露疲惫，心有余悸。
玉思隐也从容走出，她看到出口处平台上的众人，成功者不足百人，淘汰率惊人。失败者垂头丧气地被引往他处。
长眉真人与追云真人看着台下通过第一关的弟子，微微颔首。
追云真人尤其多看了白谷逸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第一关‘问心’已毕。”长眉真人声音平和，“通过者，可暂歇半日，明日进行第二关‘测灵根’。望尔等戒骄戒躁，固守本心。”
众人齐声应诺。白谷逸走向齐灵云，低声询问：“灵云，可有所获？”齐灵云轻轻摇头，目光却望向远处高台之上的长眉和追云，不知在想什么。
玉思隐悄然走到林微身边，低声道：“林姑娘，那齐灵云……她通过时，我似乎感觉到她气息有一瞬间的剧烈波动，虽极力压制，却非同寻常。”
林微点了点头，低声道：“她身份特殊，有所隐藏是必然的。思隐，你的感知越发敏锐了。明日测灵根，恐怕还会有变故，我们需更加留意。”
余英奇也巡查归来，与二人汇合，沉声道：“外围暂无异常。不过，通过考核的人中，心思各异，难保没有心怀叵测者。”
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问心路只是筛去了心志不坚者，而真正的考验和隐藏在人群中的危机，已然铺开。
暮色渐合，山风拂过林梢，带着一丝凉意。这份沉寂之下，白日里幻象激起的内心波澜、彼此间暗生的打量与较量，如同潜流，在夜色中无声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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