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
迟薇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白衬衫上晏烬的血已经干涸，结成深褐色的硬块。她盯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体的温度。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阿杰带着两个医生快步走来。
“薇姐，这是曼谷最好的心外科专家，颂西医生。这位是来自D国的霍夫曼医生，专程请来的。”
迟薇抬眼，目光在两位医生身上短暂停留。她不需要看他们的履历，阿杰找来的，一定是这个领域最顶尖的。
“他中的是7.62毫米狙击步枪子弹，从后背射入，距离心脏只有两公分。”她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在说自己刚经历生离死别的人，“他有遗传性心肌病，一直在服用抗凝药物。”
颂西医生点头：“我们已经在做准备了。但这样的手术...”
“没有但是。”迟薇打断他，“他必须活下来。”
她的眼神让两位经验丰富的医生都不自觉地避开了视线。那不是恳求，而是命令。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六个小时。
在这六个小时里，迟薇一动不动地站在走廊的窗前，看着曼谷从黄昏步入深夜。城市的灯火在她眼中明明灭灭，像极了十二年前湄公河畔的星空。
那时她刚跟着晏烬不久。他带着她穿过泰缅边境的丛林，为了躲避追杀，他们在一条小船上过了夜。那晚的月亮也是这样的红，像浸了血。
“怕吗？”年轻的晏烬问她，他的呼吸在夜雾中结成白霜。
她摇头，往他身边靠了靠。他身上的药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成了她记忆中最安心的味道。
“以后会更危险。”他说，“你可以选择离开。”
“我不会离开你。”十三岁的迟薇说，声音轻却坚定。
他没有回应，只是把外套披在她肩上。那一刻，她看见他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星火，转瞬即逝。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咚一声，把迟薇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阿杰快步走来，脸色凝重：“薇姐，查清楚了。狙击手是‘蝰蛇’，缅甸克伦邦最好的枪手。纳隆出了五百万美金。”
迟薇的指尖轻轻敲打着窗沿：“人在哪？”
“清迈，纳隆的一个安全屋。”
“准备飞机。”她说，“一小时后出发。”
“可是先生他...”
“这里有最好的医生。”迟薇转身，终于离开那个站了六小时的位置，“而那边，有需要付出代价的人。”
她走进病房的洗手间，洗掉手上的血迹，重新绾好头发。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她从手袋里取出口红，轻轻涂抹。这是晏烬送她的生日礼物，他说这个颜色像湄公河日落时的晚霞。
私人飞机在夜色中起飞，朝北飞去。
机舱内，迟薇仔细擦拭着一把定制的手枪。这是晏烬教她的第一件事：武器是延伸的手臂，必须熟悉它的每一寸肌理。
“为什么要教我这些？”十六岁时她问。
“因为我不可能永远保护你。”晏烬正在填装子弹，头也不抬。
“我可以保护自己。”
他这才抬头看她，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那就保护好自己，阿薇。你的命，比我的重要。”
她当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她才懂——晏烬早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延续。
飞机降落在清迈一个私人机场。三辆黑色越野车已经在等待，车上的人都是迟薇亲自挑选的精英。
“安全屋在素贴山脚下，纳隆有八个保镖，加上‘蝰蛇’，一共九个人。”车上，阿杰汇报情况，“我们已经切断了他们的通讯和电力。”
迟薇检查着弹夹：“留‘蝰蛇’活口，其他的，不必留情。”
安全屋隐藏在一片橡胶园深处。夜色浓重，只有屋内的发电机提供着微弱照明。
迟薇的人像幽灵一样潜入橡胶园，无声地解决了外围的守卫。她亲自带人靠近主屋，脚步声轻得连林中的夜行动物都没有惊动。
透过窗户，她看见一个精瘦的男人正在擦拭狙击步枪。那就是“蝰蛇”。
迟薇打了个手势，阿杰带着人从后门突入，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她直接从正门走进，第一个迎上来的保镖还没来得及举枪，就被她一枪击中手腕，第二枪打在膝盖上。她像在跳一支致命的舞蹈，每一个转身，每一次举枪，都有人应声倒地。
这不是杀人，这是清场。
当她走到“蝰蛇”面前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在站立。
“蝰蛇”举着双手，狙击步枪放在桌上：“我投降。”
迟薇的枪口对准他的眉心：“为什么接这个单子？”
“为了钱。”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知道。”“蝰蛇”居然笑了，“正因为知道，才接的单子。能干掉晏烬，够我吹一辈子。”
迟薇扣动扳机，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打碎了身后的酒柜。
“下一枪不会打偏。”她说，“谁指使的？”
“我已经说了，纳隆。”
“不止。”迟薇的枪口下移，对准他的右膝，“纳隆没这个胆子。最后一次机会。”
“蝰蛇”额头渗出冷汗：“有个中间人...我不认识，但听口音像是吕宋那边的人。”
迟薇的瞳孔微微收缩。吕宋，那是他们在马尼拉生意的主要竞争对手。
她再次扣动扳机，“蝰蛇”的膝盖骨应声而碎，惨叫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送他去医院。”迟薇收起枪，对进来的阿杰说，“治好他，然后送去我们的园区。让他用余生偿还这笔债。”
回到车上，迟薇拨通了一个电话：“查吕宋那边最近和纳隆的联系。特别是陈氏家族。”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陈氏？他们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吗？”
“曾经是。”迟薇看着窗外飞逝的夜色，“看来有人忘记了规矩。”
回到曼谷时，天刚蒙蒙亮。
医院里，晏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中。颂西医生说，子弹差一毫米就击中心脏，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迟薇坐在病床边，轻轻握住晏烬没有插管的那只手。他的手指冰凉，她用自己的掌心温暖着他。
“我找到了开枪的人。”她低声说，像是怕吵醒他，“是‘蝰蛇’，纳隆雇的。但背后可能还有吕宋陈家的影子。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我记得你说过，做生意最忌讳赶尽杀绝。”她继续说着，手指轻轻描摹他手背的轮廓，“但这次，他们越界了。”
晏烬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迟薇屏住呼吸，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眼中闪过警惕和迷茫，但在看到她的瞬间，那些情绪都消散了，只剩下全然的信任。
“阿薇...”他的声音微弱得像一声叹息。
她按了呼叫铃，然后俯身靠近他：“我在。”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血的白衬衫上：“你...受伤了？”
“没有。”她摇头，“都是你的血。”
医生和护士很快涌入病房，做各种检查。迟薇退到一旁，看着他们忙碌。
当病房再次安静下来时，晏烬已经恢复了清醒。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情况？”他问，声音依然虚弱，但已经有了命令的力量。
迟薇简洁地汇报了情况，从机场袭击到清迈的行动，再到吕宋陈家的可能参与。
晏烬闭目沉思片刻：“暂时别动陈家。”
迟薇皱眉：“为什么？”
“我们现在树敌太多。”他睁开眼，“先处理纳隆。至于陈家...查清楚再说。”
她明白他的考量，但心中的怒火仍未平息。
“他差点杀了你。”
“但我还活着。”晏烬试图坐起来，却因疼痛而闷哼一声。迟薇立即上前扶住他，在他背后垫上枕头。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消毒水和自己血迹混合的味道。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温热而真实。
“阿薇，”他轻声说，“复仇需要耐心。”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她熟悉的固执和冷静。这就是晏烬，即使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依然保持着绝对的理性。
“好。”她最终点头，“按你说的做。”
接下来的三天，迟薇几乎住在医院。她在那间VIP病房里处理各种事务，指挥着晏烬的商业帝国正常运转。
纳隆的势力在短短72小时内土崩瓦解。他的赌场被查封，走私路线被切断，连他在缅甸的园区也遭到不明武装的袭击。泰缅边境的势力版图正在悄然重组。
第三天晚上，晏烬已经能下床行走了。医生说他恢复得惊人，但迟薇知道，那是因为他放不下肩上的担子。
她扶着他走到窗前，曼谷的夜景在脚下铺展。
“记得你第一次带我来曼谷吗？”她突然问。
晏烬微微挑眉：“你十六岁生日那天。”
她点头。那天他带她去了湄南河畔最好的餐厅，送了她第一条钻石项链。晚餐后，他们站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同样的夜景。
当时他说：“总有一天，这片土地会记住我们的名字。”
现在，他们做到了。但代价是什么？
“我一直在想，”晏烬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如果那天在机场，我真的死了...”
“你不会。”迟薇打断他，声音硬得像铁，“我不允许。
他笑了，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知道吗，阿薇，”他的拇指擦过她的下唇，“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我最大的野心。”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十二年来，这是最接近告白的一句话。
但就在这时，阿杰敲门进来，脸色凝重：“先生，薇姐，刚收到的消息。纳隆死了。”
“怎么死的？”晏烬的手放下，声音恢复冷静。
“在缅甸边境的车祸。但现场有枪战的痕迹。”
迟薇和晏烬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不是他们的人做的。
“查清楚。”晏烬说，“我要知道是谁抢先了一步。”
阿杰离开后，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的曼谷依然灯火辉煌，但迟薇感到一阵寒意。纳隆的死太过巧合，像是有人在故意抹去线索。
游戏远未结束，只是换了玩家。
而她，会确保最后的赢家是他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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