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跟着几位锦衣公子进来的,却独自倚在角落的丹桂树下。他腰间悬着的玉珏随着步伐发出清越声响,不经意撞碎了檐下伶仃的风铃。
阿萦正弹到《广陵散》的激昂处,琴音里是她藏不住的雪夜独行般的孤寂。一曲终了,满堂喝彩,他却轻轻“咦”了一声。
“姑娘此曲,”他声音清朗,带着几分探究,“技法已是极好,只是……为何只有寒意,不见悲愤?倒像是独自走在漫天大雪里,前路茫茫,身后亦无归途。”
阿萦心头一震,抬眸望去。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清澈、坦荡,带着未经世事的明亮,直直照进她心底的荒芜。
他自此便常来。有时是散场后,翻墙落入她独居的小院,带来一包城西铺子新出的松子糖;有时是清晨,隔着窗棂递进几枝带着露水的野蔷薇。更多时候,他带着永远说不完的故事。
“江南的春雨不是这般下法,”他呷一口她沏的粗茶,眉飞色舞,“是绵绵的,柔柔的,沾衣欲湿……杏花开的时节,整条河仿佛都飘着粉白色的云,酒幌子在风里摇,那杏花酿的香气,能醉倒一条街的猫。”
阿萦默不作声地调弦,指尖却悄悄记住了“杏花酿”三个字。
“西域的沙海,一眼望不到边。白日里热得能烤熟鸡蛋,到了夜晚,星星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能摘下来。驼铃响起来的时候,连沉睡的沙狼都会被惊醒,它们的眼睛在月光下,是银色的……”
她依旧垂着眼,琴音却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讲述,仿佛也看到了那无垠的沙海与银狼。
直到那日,他说起塞外一种无名的小白花。
“那种花,植株极小,颜色也素净,偏生长在最为苦寒之地,甚至能在马蹄踏出的深坑里扎根。到了花期,一片一片地开出来,月光一照,恍如碎星落满了荒原。”
“当真?”她脱口而出,琴音随之戛然而止。这两个字问得急切,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她立刻抿住了唇,颊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少年却笑了,眼中有光,“自然是真的。阿萦姑娘,这天下很大,不止有长安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