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许浊和姜鹤在学校里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是同班同学，姜鹤是班长，许浊是角落里沉默的一员。偶尔在走廊上遇见，姜鹤会礼貌性地点个头，眼神却像蒙了一层薄雾，从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一秒。
许浊也刻意避开他。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试图用繁重的课业来麻痹自己。舅舅看他日渐沉默，只当他是还没走出父母离世的阴影，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却不知道他心里还藏着另一道更深的伤口。
林薇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很快就和许浊混熟了。她会拉着许浊一起去食堂吃饭，会在许浊被难题困住时，叽叽喳喳地给他讲笑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许浊许浊，你看那个！”一次午休，林薇指着窗外，兴奋地压低声音，“隔壁班那个女生，是不是又来给姜鹤送水了？哇，这都第几次了，姜鹤也太受欢迎了吧！”
许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红着脸把一瓶冰镇矿泉水递给姜鹤。姜鹤接过水，对她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女生立刻羞涩地跑开了。
阳光落在姜鹤的侧脸上，他的笑容温和又疏离，和当初对许浊的样子，判若两人。
许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你说姜鹤会答应她吗？”林薇还在喋喋不休，“我觉得姜鹤对谁都挺温柔的，但好像又对谁都保持距离，好奇怪哦。”
许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碗里的饭菜吃完。
从那以后，林薇再聊起姜鹤，许浊都会找借口避开。他害怕听到任何关于姜鹤的消息，害怕那些消息会像针一样，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期中考试很快就到了。许浊因为拼命学习，加上舅舅的悉心照顾，身体好了很多，成绩也进步显著，考进了班级前十。
而姜鹤，毫无疑问地，又是年级第一。
发成绩单那天，班主任在班会上特意表扬了许浊和姜鹤。“许浊同学，进步非常大，值得大家学习。姜鹤同学，依旧是我们的榜样。”
许浊站在讲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投来的、属于姜鹤的目光。那目光很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普通的同学。
许浊深吸一口气，接过班主任递来的奖状，低声说了句“谢谢老师”，然后迅速走回座位。
坐下时，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肚里的什么东西。他疑惑地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上没有署名。
许浊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荒谬的念头闪过脑海：会不会是姜鹤送的？
他偷偷抬眼，看向姜鹤的座位。姜鹤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成绩单，神情专注，没有任何异常。
许浊捏着那个小盒子，指尖微微颤抖。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打开。他把盒子塞回桌肚深处，像塞住了一个不敢触碰的秘密。
放学后，许浊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他一路小跑着回到舅舅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直到确认四周安静下来，他才从桌肚里拿出那个小盒子。
盒子是深蓝色的，上面系着一根银色的丝带，看起来很符合姜鹤的审美。
许浊的心跳得飞快，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的，是一块造型很别致的橡皮擦，是那种可以拼成星星形状的、很受女生欢迎的款式。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许浊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原来不是他。
是他想多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那块橡皮擦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橡皮擦的质地很软，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不是姜鹤身上的味道。
是水果糖的甜味。
许浊把橡皮擦放回盒子里，然后将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他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也许，他真的应该彻底放下了。
姜鹤已经往前走了，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守着那些早已过期的回忆，自我折磨。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来了。
雁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空气湿冷，像能钻进骨头缝里。
许浊的生日快到了。十六岁生日，是他和姜鹤彻底断联的日子。他对这个生日，没有任何期待，甚至有些抗拒。
生日当天，舅舅给他做了长寿面，还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小浊，生日快乐。”舅舅拍着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疼惜，“以后，舅舅就是你的家人。”
许浊咬了一口蛋糕，甜腻的奶油在嘴里化开，却尝不出任何味道。他低声说了句“谢谢舅舅”，眼眶有些发热。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生日快乐。】
许浊的心猛地一跳。
会是……姜鹤吗？
他立刻回了条信息：【你是谁？】
对方很快回复：【一个认识你的人。早点休息。】
然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许浊握着手机，呆坐了很久。
那个“认识你的人”，会是姜鹤吗？
他不知道。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问。
第二天去学校，许浊的心情依旧很复杂。他下意识地观察着姜鹤，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姜鹤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副温和又疏离的样子。
课间操时，林薇凑到许浊身边，神秘兮兮地说：“许浊，我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许浊心不在焉地问。
“我昨天看到姜鹤了！”林薇压低声音，“他在学校后门那家蛋糕店，买了一个提拉米苏蛋糕，好像是要送人！你说，会是送给谁的？”
提拉米苏……
许浊的心脏又是一紧。
他记得，姜鹤以前很喜欢吃提拉米苏。有一次，他还特意买了一块，在放学路上塞给许浊，笑着说：“小卷毛，这个给你，甜一点，心情会好。”
那是他们关系最亲密的时候。
许浊的手指紧紧攥着校服的衣角，指节泛白。
“喂，许浊，你怎么了？脸色好差。”林薇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许浊勉强笑了笑，“可能有点冷。”
他抬起头，望向操场另一边的姜鹤。姜鹤正和几个男生站在一起聊天，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看起来那么耀眼，那么遥不可及。
许浊忽然觉得很累。
这种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感觉，太磨人了。
他不知道，那块提拉米苏蛋糕，最终并没有送出去。
姜鹤拿着蛋糕，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坐了很久。冬天的风很冷，吹得他手指都有些僵硬。他看着那块精致的蛋糕，上面撒着薄薄的可可粉，像落了一层细雪。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拨打键。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把蛋糕拆开，用小叉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蛋糕的甜味在嘴里弥漫开来，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叫他“姜鹤哥哥”的小卷毛，想起他拿到提拉米苏时，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像藏了一整个星空。
那时的他，是真心想对他好的。
可现在……
姜鹤放下叉子，看着眼前剩下的半块蛋糕，眼神黯淡下来。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不知道，此刻的许浊，正站在教室的窗边，看着远处公园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雾气。
命运的丝线，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正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缓缓收紧。而那场关于车祸的“梦”，也即将在现实中，投下它的第一道阴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