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的手机在巷子里摔得四分五裂，屏幕的碎片混着昏黄的灯光，在地面上折射出细碎而刺目的光。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指节因为用力攥拳而泛白。
金雅琳的步步紧逼，许浊的决绝推开，像两条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神经。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过去的逃避有多可笑——那些被他搁置的问题，从未真正消失，只是在暗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在他最在意的人面前，将一切搅得粉碎。
他不能再退了。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仅是他的，更是许浊的。
姜鹤弯腰，捡起地上手机的残骸，转身走出巷子。夜风带着海的咸涩吹在脸上，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明了几分。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那是他在澜城临时住下的酒店，也是他处理公司项目的落脚点。
回到酒店，他立刻联系了自己的律师，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帮我处理掉和金家的所有关联，包括之前的合作项目。另外，查一下金雅琳最近在澜城的动向，我要知道她做了什么，派了什么人。”
电话那头的律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向在家族事务上有所妥协的姜鹤会如此坚决，但还是立刻应下：“好的，姜先生，我马上处理。”
挂了电话，姜鹤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澜城的夜景。高楼的霓虹在海面上投下斑斓的倒影，像一场虚幻的梦。他想起第一次在饭馆看到许浊时，他穿着蓝色工装，低头记账的样子——单薄，却带着一种倔强的韧性，像在石缝里艰难生长的野草。
那时候他就想，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这株野草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再受风雨摧残。
可现在，风雨恰恰是他带来的。
姜鹤的手指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悔意和决心。他拿出备用手机，翻到一个加密的号码，犹豫了几秒，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阿鹤？”
是他的爷爷，姜家真正的掌权人。
“爷爷，”姜鹤的声音很沉，“我要和金家彻底断绝关系，包括联姻和合作。”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一声冷哼：“你又在闹什么？为了那个……许浊？”
姜鹤没有否认：“是。”
“糊涂！”老人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以为你现在的位置是怎么来的？没有金家的支持，姜家能撑过难关？你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要毁了整个家族？”
“他不是不相干的人。”姜鹤的语气异常坚定，“爷爷，当年的事，是你们欠他的。我不能再错下去了。至于姜家，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住，不需要靠联姻这种交易。”
“你！”老人显然被气到了，呼吸都变得粗重，“你以为你是谁？没有家族的根基，你能有今天？阿鹤，我劝你趁早回头，别等我动手！”
“如果爷爷要动手，就冲我来。”姜鹤的声音没有丝毫动摇，“但如果敢动许浊一根头发，我会让姜家，还有金家，都付出代价。”
这句话里的狠戾，让电话那头的老人都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鹤，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狮子，不惜一切要护住自己的猎物。
“好，好得很。”老人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想清楚，走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很清楚。”
姜鹤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他将彻底与姜家割裂，失去所有的资源和庇护，甚至可能面临家族和金家的双重打压。
但他不后悔。
比起失去许浊的痛苦，这些似乎都算不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姜鹤的律师就传来了消息：“姜先生，金雅琳昨天确实派人去了那家饭馆，泼红漆的是她雇的地痞。另外，她订了今天下午回韩国的机票，似乎是想先避开。”
“避开？”姜鹤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他顿了顿，对律师说：“帮我做两件事。第一，收集金雅琳骚扰许浊的证据，越多越好。第二，帮我在饭馆附近租个房子，越近越好。”
律师虽然疑惑，但还是应下：“好的。”
挂了电话，姜鹤换了身衣服，径直往饭馆走去。他知道许浊现在不想见他，但有些事，他必须当面说清楚。
饭馆已经重新开门了，门口的红漆被清理得差不多，只留下淡淡的痕迹。王老板夫妇看到姜鹤，脸色有些复杂，却没说什么。
许浊正在前台擦桌子，看到他进来，动作瞬间僵住，脸色沉了下去：“你怎么又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姜鹤走到他面前，眼神坚定，“关于金雅琳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处理好。但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保证？”许浊抬起头，看着他，眼底带着嘲讽，“你的保证值多少钱？姜鹤，你走好不好？你走了，她自然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我不能走。”姜鹤的声音很沉，“许浊，我已经和金家断绝了所有关系，也和姜家做了了断。我现在……和你一样，没什么可依靠的了。”
许浊愣住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再回姜家，也不会再和金雅琳有任何牵扯。”姜鹤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只是姜鹤，和你一样，在澜城讨生活的普通人。”
许浊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看着姜鹤眼底的认真，不像是在说谎。可这怎么可能？
姜鹤是姜家的继承人，是那个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为了他，放弃这一切？
“你……”许浊张了张嘴，想问他是不是疯了，却看到姜鹤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到他面前。
盒子打开，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珠宝，而是一枚很简单的银戒指，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鹤”字。
“这是……”许浊的声音有些发颤。
“初三那年，我本来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的。”姜鹤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后来没送出去，一直带在身上。”
许浊看着那枚戒指，眼眶忽然就红了。
初三那年的生日，正是他鼓起勇气想送围巾，却听到姜鹤说“有点负担”的那天。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姜鹤也准备了礼物。
那些被误解的时光，那些被辜负的心意，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他鼻子发酸。
“许浊，”姜鹤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很懦弱，伤害了你很多次。但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会在这里，陪你一起，慢慢走下去。”
“如果你还恨我，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你什么时候不恨了，什么时候愿意……再看看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像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为许浊撑起了一叶孤舟。
许浊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那枚刻着“鹤”字的戒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他想说“不好”，想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些天姜鹤默默的付出，他不是没看到。刚才他说“和你一样，没什么可依靠的了”，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也感受到了。
心，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动了一丝。
饭馆里很安静，王老板夫妇识趣地躲进了后厨。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之间，带着温暖的光晕。
许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慢慢地，拿起了那个小小的盒子。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银戒指，也触碰到了姜鹤递过来的，那份小心翼翼的、带着伤痕却依旧滚烫的心意。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能支撑多久，不知道那些过往的伤痛是否真的能被抚平。
但他知道，自己心里的那道冰墙，似乎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缝隙后面，透进来的，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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